李同光只觉得自己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盯着女子安静的睡颜,视线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她的眉眼。
他其实更想上手,但又怕会惊醒了姐姐。
姐姐…
他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无声地呢喃着:
“姐姐。”
…他一个人的姐姐。
姐姐不喜欢李守基,也不喜欢李镇业。
姐姐喜欢他。
可是…
突然又想到什么,李同光的眸光有一瞬间的阴翳。
…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只喜欢他呢?
还有师父…
既然活着,为什么一直不告诉姐姐…为什么一直不见姐姐…为什么要让姐姐难过…既然都已经这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又为什么…还要出现呢?
李同光只觉得心里很厌烦。
…他不是不知道。
当年他被寄养在昭节皇后名下,昭节皇后让师父来教导他,当时师父已经有了弟子,就是姐姐。
姐姐不喜欢他。
可是姐姐更不想让他抢走了师父,所以姐姐耐着性子,接过师父的任务,认真教导他,带着他习武,识字。
姐姐不喜欢他,但是对他很好。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这个世界上…只有姐姐对他好。
他只喜欢姐姐。
自从师父“死”后,姐姐就注意到他了…李同光才不管姐姐到底是因为什么注意到他,是因为他是师父的弟子,或许只是因为师父…但是没关系。
注意到他,就好了。
姐姐说喜欢他。
他察觉的到的,姐姐的确开始对他有一点点在意了。
可是这点在意…在面对师父的时候,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更甚至…因为师父,姐姐受伤了。
怎么可以因为师父受伤呢…
都该死…
那就全都去死好了…
想到这里,李同光眸光沉了沉,而后勉强压制住情绪,继续盯着女子的睡颜看。
看到最后,他想了想,还是在女子的眉心轻轻印下一个吻。
“姐姐。”
“不可以,抛下我哦。”
他说的话,已经晕过去的李书凝自然听不到。
她醒过来的时候,倒是没有觉得身上有多么不舒服,只是多少精神不太好,是以眉心紧了紧,正欲伸出手揉揉额角,便有一双手抢先一步替她揉了揉。
李书凝回头一看,是李同光。
见她看过来,青年不由自主就弯了弯眼眸:“姐姐…”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他到嘴的话语。
李同光面上笑意顿了顿,乖乖收回手,而后下了床,干脆利落又在床边跪了下来,声音乖巧道:“姐姐,我错了。”
李书凝:“…”
认错倒是认的挺快。
李书凝蹙了蹙眉,也懒得再说什么,只嗓音冷冷道:“滚出去。”
“可是姐姐,你不需要人服侍吗?”
青年嗓音很无辜道:“姐姐这个样子肯定不能让别人看见,姐姐…”
“我自己可以。”
李书凝眸光冷冷地转向他,语气里罕见染了点怒意:“还有,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李同光不敢再造次了,怕她真的生气,所以乖乖应声:“…是,姐姐。”
起身之后,李书凝便干脆带人直接去了合县军营。
是以,李同光来找人的时候,自然没找到。
“侯爷。”朱殷看不懂自家侯爷这表情是个什么意思,不由得默了默,而后恭敬地询问道:“那我们现在是去寻殿下?”
“不然呢?”
不冷不热地瞥了眼朱殷,李同光嗓音冷冷地开口:“…姐姐她这次出门带的人不多,不过…姐姐去的是军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派人去盯着使团那边,有动静,便立刻派人来禀报,本侯先去找姐姐。”
朱殷自然应声:“是。”
只是他应声之后,却又听到面前的青年很小声地嘀咕道:“…姐姐真的生我的气了…”
朱殷一懵:“那…那侯爷…”
他话还没说完,便又听到李同光染了笑意的声音:“能生我的气…那就说明,姐姐还是很在意我的。”
朱殷:“…?”
侯爷,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只要在意我…就好了。”
青年无声地低喃着:“…姐姐…你可以…一直在意鹫儿吗?”
合县,郊外军营。
虽然知道李同光摆的必然是鸿门宴,但使团的人还是得来。
杨盈其实很紧张,但想想有如意姐陪着自己,她便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这鸿门宴其实也没什么——前提是如果李同光不把梧国的战俘带上来,让这些人给他们斟酒的话。
这些人一上来,梧国使团的人脸色全都变了。
任如意也不由得皱了皱眉,抬起眸,自帷帽的纱帘下去看李同光。
…这臭小子挨巴掌挨的真不冤。
阿凝就该多抽他几次。
因着这一遭,双方险些动起手来。
不过最后,还是自然还是没有动手。
宁远舟出手,斩断了军营中的军旗,为六道堂被俘的几人披上,他又询问合县守将吴谦,是否希望在大梧被俘的将士也遭受此屈辱?
他这么说,安国的将士们自然沉默着收回了兵器。
宁远舟而后主动提出给几人敬酒。
喝完酒之后,他便询问李同光,是否可以让这些人回去休息了?
“当然可以。”
李同光笑起来,轻声道:“不过,服侍不力,拖下去,每人赏十鞭。”
这下,梧国使团里的人真的要绷不住面色了。
杨盈更是忍不住怒声:“你——”
任如意立刻拦住她。
杨盈便忍着没发作。
任如意抬了步,走上前,盯着李同光嗓音冷冷道:“长庆候,你一再变本加厉,你师父当时,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师父?
李同光抬眸,脸上露出笑容来:
“师父当时,倒是没有教过我这些。”
“可是…师父消失很久了,湖阳郡主,如今的这些,都是时局教我的。”
“你不知道吧?我姐姐…她嫁过人了,没有办法,毕竟,没人护着她呀,她只能任由别人摆布,只能任由别人讨论,就只能任由别人…说她克夫。”
“别人要她听话,她要服从。”
“这世间,总是苛刻的。”
“我们不能改变时局,那便只能融入时局。”
“湖阳郡主,你提起我师父,是想说明什么呢?”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有,我们也要有。”
“既然都已经决定缺席了,那做什么…又要插进来呢?平白…”
…让人生厌。
最后四个字,李同光没有再说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姐姐会不会听见…听见了,只怕要生气。
其实最后四个字说不说都没有什么关系了,毕竟明眼人都能够猜得出来,但是…总不能让姐姐更生气了。
…他这次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姐姐一定会很生气…
可是他刚才真的忍不住…
姐姐那么喜欢师父…可是凭什么呢?他这位师父,莫名其妙,一声不响就假死失踪了那么久,让姐姐难过了那么久,如今又莫名其妙出现…还向着别人…
这么久了,都没有过问过姐姐的情况…
…凭什么呢?
这样的人…凭什么被姐姐惦念那么久?
他想到这里,手指就不由得收紧。
任如意沉默了很久。
久到杨盈和宁远舟都开始担心。
好久以后,她才冷声开口:“…只是为了折磨人而举办的一出鸿门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两国和谈,无非是我们出钱,你们出人,若是不想谈,不谈便是。”
“礼王弟,我们走。”
杨盈便立刻站了出来。
梧国使团的人都准备离开。
李同光嗓音冰冷:“等等。”
一众人便又回过头,看向他。
青年眸光阴桀,语气却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他抬手,指了指那一众战俘,嗓音冷漠道:“这群人,你们带走吧。”
“毕竟,一群吃白饭的人,也没什么养着的必要。”
“至于和谈一事,你们不必激我。”
“我今日之举,不过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等到合适的人到了,和谈之事,自然还会继续。”
“礼王殿下,湖阳郡主。”
“再会。”
他这话一出,杨盈察觉到如意姐握住她的那只手,慢慢收紧了。
这是…怎么了?
杨盈有些意外,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跟上任如意的步伐。
待到使团的人尽数离开后,李同光才起了身,走到吴谦身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询问的语气却低了下来,甚至还带了点微不可觉的忐忑:“…长公主呢?”
吴谦便立刻答了。
李同光冷淡地“嗯”了一声,抬步朝着他说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地方,李同光在营帐面前停下脚步。
他伸出手,迟疑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闭了闭眼,而后猛地睁开,一鼓作气,直接将帐帘掀了起来!
下一瞬,一只茶盏直接砸在他的额角!
刹那间,鲜血直流。
李同光敛了敛眸,什么也没说,只是再走进去几步,等到余光能够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之后,才果断跪了下来。
他声音低低的,这次没有委屈,也没有撒娇,只是很平静地唤了李书凝:
“姐姐。”
一字一顿,字字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