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噎死个人。
如果不是眼下在为此人做事,吕显敢保证,像谢危这种人,出门就要被他打死!
心里只为他祝福,下张琴最好斫个三五年,再被人一刀劈了!不管怎样这琴都送不出去!哼!
当下他冷冷地扯开唇角,道:“上好的楸木是有,但我这里有两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谢危眉心微紧,语气淡淡道:“还对那个尤芳吟耿耿于怀。”
早知道便叫剑书来帮取木材了。
何必自己跑上一趟?
还要听这家伙唠叨,麻烦。
吕显现在听不得这个名字,一听就炸,心里头压着一股邪火,总觉得自己是在被人耍着玩:“你交代下去,让他们查。可这好几天查下来,有什么结果?”
早在得知许文益囤了生丝不卖的时候,吕显就觉得这尤芳吟有鬼。
且背后还有个神秘的东家。
不把这东家查出来,他心里面就跟猫在挠似的,毕竟是做生意成精且还斤斤计较的抠门老狐狸,可去买个生丝竟然还被人捷足先登,反而使对方确认了生丝一定会涨,差点没气得他吐出一口血来。
这种事,吕显绝不能忍。
前几天他和谢居安定了个方向,觉着这件事与漕运、漕河上的人脱不开干系,便使人去排查尤芳吟最近接触过的人。
头一遍查,下面回说没有可疑之人。
吕显气得把人叫来大骂了一顿,又叫他们仔仔细细重新把那些人查个清楚,范围扩大到整个尤府间接联系起来的人上。
同时谢危那边向皇帝上书,陈明京中、江南两地丝价被恶意压低之事,以彻查官场上与此事有关的人。
这一下还真查出了结果。
漕河上的确有官员与商人联合起来,先商人们恶意压低丝价,再使人弄翻了大运河上运送生丝的丝船,如此供少于求,丝价自然暴涨。
得利后,官商各分一半。
而且这官…还不是普通的官。
想到那定国公正在为此事忙的焦头烂额,吕显心里就痛快得不行。
只是让他生气的是,尤府那边,就查出一个管事和漕河上某个官员家跑腿的家仆沾亲带故,事前的确有听说过这个消息,还在尤府里喝酒的时候无意中吐露过。
大家都当他是开玩笑,没当真。
也没有人真的趁这个机会去买什么生丝囤着等涨价,就连那管事的都没当真。
“谢居安,这件事真的不合常理。”
吕显用手指轻叩着那方几,跟谢危强调:“假设那个尤芳吟的确是有命有运很敢赌,从这个管事那边得知了丝价会涨的消息,于是去买生丝,可她有必要编造出一个本来不存在的‘东家’吗?”
“这个‘东家’的存在,对她不会有任何帮助。所以唯一的解释是,这个‘东家’的的确确存在!只是我们都还没有摸到他藏在哪里。”
谢危也垂眸沉思。
吕显却是越说越沉郁:“此人行事吊诡,知道消息,却只拿出四百两买生丝,可能是不敢做,但也可能是没钱。”
“要么…就是这一次的事情背后,还藏着我们猜不到的深意。”
“能看透的事情都不可怕,唯独看不透的事情,让我很是不安。”
谢危沉吟片刻,道:“如果你觉着查出一个管事来,还不足以消除你的怀疑,那便再派人跟那尤芳吟一阵。”
“许文益的生丝才卖出去没两日,钱刚到手还热乎。这尤芳吟若真有东家,必得要去与‘东家’报个账吧?届时便可知道,这‘东家’到底存在不存在,存在的话又到底是谁。”
吕显要的就是他这话。
当下便笑起来,抚掌道:“那你可得派几个好手盯着,最好叫刀琴亲自去,万一人东家那边也是厉害角色,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危冷眼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刀琴未必乐意去。别废话了,还有一个坏消息是什么?”
吕显这时便凝视着他,目光闪了闪。
谢危端了茶盏起来,修长的手指搭在雨过天青的盈润釉色上,停住,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与勇毅侯府有关?”
吕显点了点头,知道在谢危这里,但凡与勇毅侯府还有小公主有关的都是大事——
然而小公主这些年一直都在宫里,显然不会有什么事,容易出事的,自然只有勇毅侯府了。
虽然他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谢危如此关心勇毅侯府吧。
想到这里,他斟酌了一下,才开口:
“最近燕世子那边交了个兴武卫的好友,叫周寅之。”
兴武卫…
谢危一整日都在宫中,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一听吕显此番言语,两道清隽的长眉顿时皱了起来,一张好看的脸上,竟忽然笼上一片萧然肃杀。
他皱眉时很吓人。
不过他只沉声问:“勇毅侯府立身极正,向来不沾兴武卫分毫。燕临怎会突然与他交友?”
“这个我就不知了。”
吕显得知此事的时候也觉得十分蹊跷,特意着人打听了打听,此刻便注视着谢危道:“不过…这周寅之原为户部姜侍郎办事,乃是姜府的家仆,后来坐到了兴武卫百户。”
“…”
姜府。
…又与姜家有关。
甚至…又与姜雪宁有关。
姜雪宁…
…为何哪里都有姜雪宁?偏生…还让她误会了…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在考虑什么。
吕显却道:“这时机,这巧合,兴武卫,勇毅侯府,平南王旧案,事情…简单不起来了。”
谢危当然知道这其中利害。
所以,他决定,亲自去一趟勇毅侯府。
因着自己的猜测,沈归楹对于姜雪宁的事情自然很上心。
比如这会儿,檀溪就在和她汇报有关张遮的事情。
“公主,这张遮,并非正经科举出身,乃是白身吏考了上来,才进了朝廷当官的,家中只有一个粗鄙寡母,因着性情耿直清正,弹劾并且得罪了兴武卫,这才被停职赋闲在家。”
“其他的…除了他的老师乃是刑部那位被派出去的顾春芳顾大人,便没有什么可说了。”
“是么?”
沈归楹弯了弯唇角,意味不明道:“他与宁二姑娘…没有交集?”
她这么问,檀溪认真想了想,而后肯定地点了点头:“没有。”
…那就更能证明她的猜测了。
只是不知道,这位张大人,到底是哪里入了宁二姑娘的眼,能让她如此在意呢?
沈归楹有点好奇。
既然好奇,那自然便要见识见识。
现在沈琅虽然对她放心了不少,但她一个人出宫他肯定还是不会同意的…阿姐黏她黏的比较紧…那便叫上王兄好了。
毕竟…王兄可不能时时跟着她。
想到这里,沈归楹便迅速去寻了沈玠。
因为选伴读的事情,文昭阁这两日倒也休沐,所以沈玠并没有课。
沈归楹想要出宫,还特地寻了他,沈玠自然满口答应了。
两人去求了沈琅的恩典——果不其然,见沈归楹不是自己一个人出门,沈琅倒也没有过多要求,只让沈玠照顾好她,便放两人出宫了。
见识之前,自然是要做些准备的——沈归楹特地问过檀溪了,这张遮,平时除了去刑部,便是去药铺给他母亲抓药,最后,就只剩下聚宝阁,帮忙修补古物,贴补家用。
她倒也没有刻意探听张遮的行踪,非要见上对方不行,一切随缘便好了,碰的上最好,碰不上…自有下次。
沈归楹多的是耐心。
药铺自然是不好去的,不然沈玠只怕要以为她出什么事了,沈归楹便想着去自己的地盘逛一圈,然后再去聚宝阁碰碰运气。
她的运气显然很好,两人还没逛到聚宝阁时,她便一眼瞥见了往聚宝阁赶的张遮。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归楹弯了弯唇角,瞥了眼身旁的沈玠,而后轻声道:“王兄,我想吃饴糖,你去帮我买一些吧?”
“可是…”
可是这种事情,不是交给侍女和侍从去做更好吗?
沈玠本来想这么说,但是看着自家楹楹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以为沈归楹大抵是在向他撒娇,想让他亲自去买。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这里人来人往的,楹楹身边也有檀溪陪着,沈玠想了想,便也答应了下来:“好,那楹楹,你就站在这里…”
“我去前面的聚宝阁等王兄吧?”
不动声色地打断沈玠的话,沈归楹弯了弯眼眸,轻声道:
“毕竟这里人太多了,我怕站不住,万一到时候王兄没找到我,也是麻烦,不如就去聚宝阁会和吧?正好,等王兄过来,还能看一看里面的东西。”
“好。”
沈归楹说的很有道理,沈玠想了想,便也干脆点头道:“那楹楹,你去聚宝阁等我,我买完饴糖就马上过去找你。”
“谢谢王兄。”
少女眉眼弯起,笑容里带了一点让人心软的暖意:“谢谢…”
“哥哥。”
哥哥。
这是楹楹第一次叫他“哥哥”。
沈玠也不知道为什么,耳根不由得红了,然后连忙去买饴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