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二）

练功房灯光昏暗，林丁丁挥洒着汗水，踢腿下腰跑圆场，不知疲倦。

　　她心里快活得很，下午林指导跟她说了一个月后演出的事情，尘埃落定，人生中的第一个大舞台正在等着她站上去，她怎能不激动？

　　光线将练功房割裂为明暗两处，映着昏黄灯光，林丁丁的眼神越发明亮，她不敢太过得意忘形，那样会招人嫉恨，于是只能在大家去吃晚饭的时候回到这个承载了她汗水与努力的地方。

　　昂起头，踮着脚，张开双臂，身体隐在黑暗的那一侧，林丁丁像个骄傲的孔雀，于寂静中全然放大自己的欢欣。没关系，没关系，这次是B角，下次就是A角，她想她的内心是期待与享受的，她来文工团就是为了这个舞台，为了让更多的人看见自己。

　　陈灿倚在练功房门边，他当然能理解小姑娘的心情，等小姑娘稍稍平静了些他才伸手叩叩门槛，装模做样道：“恭喜我们的当家花旦得偿所愿，顺利拿下演出角色。小铃铛，你这不够意思啊，身为你的搭档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

　　林丁丁笑出声，她顾不上许多，一把拉过陈灿躲在黑暗里，声音是难掩的开心：“陈灿！陈灿！我真是太开心了！林指导通知我的时候我还有点不敢相信，那么多人过去面试，我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结果真的成功了，这对我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我实在高兴，只好躲这里开心，没想到你居然找到我了。”

　　陈灿吹了流氓哨嘚瑟，表情骄傲：“我们小铃铛能歌善舞，当然会被选上了。”林丁丁叉腰瞪他：“怎么感觉你比我还骄傲呢。”说着说着又忍不住高兴，一下子扑到陈灿怀里。陈灿一怔，低头对上林丁丁格外认真的眸子，林丁丁语气坚定：“陈灿，这是我第一次登台演出，我要更加努力，争取做到最好。麻烦你配合我练舞了呀搭档，”她歪头笑弯了眼：“等演出结束我请你吃糖呀。”

　　陈灿刮林丁丁鼻子：“你这笔账倒是不亏，得了，我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奉陪到底了。”林丁丁满意点头：“走，搭档同志，咱们吃饭去。”

　　部队的生活似乎是枯燥的，文工团却不太一样。

　　早起后的姑娘们伴着隔壁的号子练把式，林指导脸色红彤彤的透着健康，用力吼着给姑娘们打气：“肩膀打开，脚背用力。注意了啊，手风琴响的时候抬手，好，挥动，很好稳住，表情！卓玛，说你多少次了，表情要亲切，要憧憬！不然哪能让奋斗在一线的战士们感受到我们后援部队对他们的关怀？再来！”扭头看见林丁丁站在门边，林指导吹了哨子叫她：“林丁丁过来训练，上午就跟着我们舞蹈队吧，一会儿我去跟老廖说。”得了林指导的保证，林丁丁高兴应了下来，向着跟她挥手的萧穗子走去。

　　“哎，丁丁，”萧穗子拍了下林丁丁胳膊：“林指导这么欣赏你，要不要考虑下转来我们舞蹈队？”林丁丁朝她摇头：“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得问我爸，不过在部队里还是别给长辈添麻烦了，现在这样挺好的。”萧穗子点头：“也是。”林指导走过来咳了一声，两人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话，专心练舞。

　　“哎哟，这一阵阵的可把我给累坏了。”一说休息，郝淑雯连她心爱的手风琴都顾不上，扶着腰走过来靠坐地上，向林丁丁跟萧穗子诉苦：“两位好同志快过来帮我捏捏吧，我背上的肉都是僵的。”

　　萧穗子上手捏着还不忘挤兑她：“你再累能有我们累？吃完饭过来集合到现在都没停过。”林丁丁笑着帮腔：“就是，我们上衣都湿透了，你一滴汗也没出呢。”郝淑雯不依：“你俩背着手风琴站那弹几小时试试，何况，”郝淑雯四处看看林指导走了才捂着嘴低声道：“林指导是个完美主义者，有时候是你们那边跟不上拍子，有时候是我们这边抢了拍子，来回折腾好几次。要我说先把整场捋顺了再排，这样省力还快，对大家都好不是？”

　　林丁丁看着郝淑雯脸上丰富的神情，跟萧穗子使了眼色后一起捏她脸：“你怎么这么会说呢，有理没理都是你。”郝淑雯顿时炸毛，挥舞着双手要找她俩以牙还牙。

　　这时，小芭蕾探头来喊：“林丁丁，外面有人找。”林丁丁疑惑指着自己：“找我？谁呀？”小芭蕾摇头：“是个男兵，没说名字，只让我叫你出去。”小芭蕾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眨着那双盛满八卦欲的眸子走近悄声问她：“是你男朋友吧？我看他手里拿着吃的呢。”林丁丁摆手：“别胡说，我还没男朋友呢。”

　　怕小芭蕾再问，林丁丁加快脚步走了出去，看见陈灿有些惊讶，她眨了眨眼，似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不训练，跑来这干嘛呀？”陈灿倚在他那辆自行车旁揶揄：“还能干嘛，来找你啊。”

　　林丁丁有些脸红，舞蹈队这会休息不久，大家经过时都要往回看他俩。

　　陈灿在一旁笑看她，林丁丁不自在的嗔陈灿一眼，拉着陈灿想到一个安静点的地方说话，郝淑雯已经看见了，站在门口问她：“哟，丁丁，这是谁呀？”

　　郝淑雯语调抑扬顿挫，引来练功房其他姑娘好奇的目光。陈灿看林丁丁脸红的都快钻地里去了，拿手摸摸林丁丁的头，这才将水果罐头递过去：“记得吃啊小铃铛，我回去训练了。”

　　“哎······”林丁丁还没来得及拒绝，陈灿已经偷笑着骑上自行车歪歪扭扭的跑远，郝淑雯卓玛几个看够了热闹，异口同声起哄道：“小铃铛，叫的真亲，跟我们还没这么亲呢。” 

　　林丁丁斜睨郝淑雯一眼走进练功房道：“这下不嫌累了？”郝淑雯神采奕奕追上来：“怎么能嫌累呢？为人民服务，不嫌累。”

　　郝淑雯拍了下林丁丁肩膀：“可以啊你，这才几天啊就有对你献殷勤的了。”萧穗子跟郝淑雯一唱一和：“小郝，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别的男兵都叫咱们丁丁是文工团一枝花，献殷勤不稀罕，没献殷勤的那才稀罕呢。”林丁丁朝她俩扮鬼脸：“没有的事，别瞎说。”

　　郝淑雯在一旁好奇道：“哎，这人哪个团的？”林丁丁接着练把式，回答道：“他叫陈灿，是小号手。”萧穗子也八卦的凑了过来：“你们俩怎么认识的啊，练功房的人这么多，他给你送东西你就不怕传出去你俩提不了干？”林丁丁弯眸：“我可没有提干的想法，机会留给你们争取就行。至于他，他的性子应该也是不在意的。再说了······我跟他还不一定呢。”

　　郝淑雯撇嘴：“你这是消磨了意志，进部队就应该响应组织的号召，向着英特那雄纳尔的方向前进，不能连上进心都没啊。”郝淑雯笑眯眯地撞萧穗子肩膀：“更何况，我跟穗子都觉得刚才那小伙子是挺精神，你俩现在不一定不代表以后不一定，你刚刚出去的时候脸都红了。”看林丁丁要扑过来打她，不紧不慢地补上后半句：“也让我们沾沾光，让他给我们介绍个男同志，我跟穗子眼光高得很，不过谈谈恋爱好像也不错。”

　　萧穗子啐她：“越说越没正经了。丁丁咱俩走，不等她。”郝淑雯在后面大笑：“别害羞啊你们，真不等我啦？别啊。”

　　这些日子，陈灿总是望着林丁丁出神，又在林丁丁看过去时故作镇定地移开目光。跟团演出的日子越来越近，两人每天在一起练舞，气氛越发暧昧不清，却也没人挑明。

　　练功房，林丁丁深呼一口气：“先到这吧，我找找感觉再练。”她率先拉开跟陈灿的距离，扭头示意陈灿站好。

　　林丁丁身着白短袖和暗红色灯笼裤，她抬手做眺望状，嘴中曲调婉转，也许是光线正好，也许是舞动时的美好曲线，陈灿目光跟了过来，眼睛里是不再掩饰的热情与思慕。

　　林丁丁跳舞跟不跳舞是不一样的，陈灿想，她的脚尖能跳到人心里去。

　　陈灿把上林丁丁的腰时林丁丁还有些不乐意：“我还没找到感觉呢，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快松手呀你。”陈灿声音里带着笑意：“我算是看出来了，我什么时候惹你了，你也就在我面前耍耍脾气。”

　　林丁丁小声嗫嚅：“上次在练功房门口捉弄我的账还没跟你算呢，小郝她们都笑我好几天了······”陈灿声音低低的：“你怎么知道那是捉弄？”林丁丁咬唇不语，只是脸红的很，眼睛水汪汪的看向陈灿，带了些说不清的委屈。

　　陈灿低笑一声不再逗她，专心配合林丁丁。陈灿两手把住林丁丁的腰，林丁丁借力腾空，两手挥舞，嘴里的哼唱渐渐激昂，她单腿定住用力挥鞭转，最终向前一跃，缓缓匍匐在地。

　　林丁丁的领口湿了，丰满的胸，脯正随着她主人的呼吸一起一伏。陈灿瞥了一眼后不自觉贴近，嘴唇凑向湿泞泞的细腻颈间。林丁丁侧过脸，指尖滑过陈灿胳膊，仿若电流划过脊椎，陈灿一僵，林丁丁已脱出他的怀抱，这时他才发现这支舞已经练完了，而自己全程都被牵着鼻子走。 

　　陈灿抹一把脸上的汗，嘴里啧出声：“你的基本功不错啊，这场发挥得挺稳定。”林丁丁弯腰拿地上的水壶，露出一截儿白嫩腰身：“只是稳定啊？”质问的口吻，平白尾音带着撒娇的勾人意味。

　　陈灿莫名有些脸热，他连忙鼓掌捧场：“岂止稳定，你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这回行了吧？”林丁丁哼了一声。

　　陈灿脖子上搭着毛巾，懒懒靠在墙边看林丁丁：“你怎么对舞蹈队这么积极？”林丁丁弯眸：“因为我喜欢呀。我喜欢唱歌，也喜欢跳舞，我才舍不得放弃跳舞的机会呢。”陈灿诧异哟了一声：“我以为你是想提干，倒没想过你是真的喜欢跳舞。”林丁丁伸手点他额头：“我志不在此，”陈灿垂眸：“我知道，我也是。”林丁丁看着他：“走吧，练习时间结束，待会儿你就得吹熄灯号了。”

　　天色已暗，潜伏许久的隐秘想法突然冒出头来，陈灿闻着林丁丁身上那淡淡的，诱人亲近的香味，淡而不寡，甜而不腻，偏偏惹人心里发慌。

　　陈灿突然抓住林丁丁的手，林丁丁疑惑抬头，只看见陈灿深邃的眼睛。陈灿抿嘴：“给你两块巧克力垫垫肚子。”林丁丁剥开糖纸，捏着巧克力球放进嘴里，涩涩的，甜甜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陈灿往常带着痞气的面容隐在夜里斑驳的灯光中，林丁丁看不出他此刻是在意还是不在意，于是她又贴近了一步，陈灿窘迫地后退。林丁丁笑了下，将另一颗巧克力球剥开，两指捻起后递到陈灿嘴边，陈灿闭着嘴不吭声，林丁丁胆子越发大了，又贴的近了点：“你怎么不张嘴呀，你······”话音未落，陈灿张嘴接过巧克力球，舌头舔过林丁丁指尖，湿漉漉的带着热意。 

　　林丁丁慌了神，手指被陈灿牙齿勾着拿不出来，她嗔陈灿一声：“你快放开，你······你怎么能这样······”

　　黑暗中朦胧情思与暧昧似乎爆发出来，陈灿一把圈住林丁丁的腰用力抱起，林丁丁双脚离地，慌乱中搂住陈灿脖子，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陈灿张嘴包住林丁丁柔嫩的唇。

　　林丁丁被亲得喘不过气，不得不用力抱住陈灿。良久，燥意平复，陈灿手抚着林丁丁脊背帮她平缓气息。

　　陈灿头抵着林丁丁颈窝耍赖：“小铃铛，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热热的呼吸喷在脖子上，痒痒的，林丁丁缓过神来用力踩在陈灿脚上：“我才不喜欢你呢1，谁让你总是笑话我。”陈灿讨饶：“别别，我那是逗你呢，我的错，对不起。”看林丁丁面容有软化的迹象，连忙又搂得紧了点：“小铃铛，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小铃铛小铃铛······”

　　“小铃铛，咱俩都不提干，谈恋爱是最合适的。我保证，以后每天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宠你爱你疼你。那······小铃铛，你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吗？”林丁丁蹭着陈灿坚实的臂膀，带着羞意道：“嗯······答应你了。”送林丁丁回宿舍的路上，陈灿咧嘴，偷偷摸摸勾住林丁丁的手指，甜蜜与喜悦洋溢在眉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