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晓得李玉露和卫玠这一晚是如何度过,只知道第二日早上雾蒙蒙的,也没有鸟的叫声。
背剑的黄狗摊在门边,身体早已经僵硬,狗眼里全都是恐惧。黄狗身上没有血迹,有的只是屎尿的臭味。
狗脖子处的毛发里藏着一道血线,那道血线深入狗脖子的肉里。
李玉露怜悯地看着卫玠和黄狗,不晓得他到底在可怜谁。
“卫玠,你把你那只背剑的狗杀死了。”
“我知道。”
你知道?为何你说出来却是这样冷漠呢?
“它又犯了什么错,你一定要杀它呢?”
“它是妖。”
“妖?”李玉露冷漠地笑。
“你又是什么?”
“我不是什么,我叫卫玠。”
“哼,它不是妖,所以你也不是。”
“我不是人吗?”
“错,不是卫玠。”
只见卫玠右手握住剑柄,准备拔剑。
“我不是卫玠吗?”
卫玠缓缓抽剑,剑刃微露,他突然停住说到:“你是妖吗?”
“是人。”
“好,我信你。”收剑,转身,走步。
“你不能走。”
卫玠停下,不过他没有转身,“为何?”
“一旦你踏出这里,你永远就是卫玠。”
“不是卫玠吗?”他喃喃自语,“卫玠不好吗?”
“不好。”
“你了解卫玠吗?”
“不知道,只晓得他喜怒无常,喜欢践踏生命。”
卫玠疑惑了,“践踏——生命?”
卫玠转身看着李玉露,他要答案。
“他杀了很多人。”
闻言,卫玠愣了愣,忽然又缓缓道:“这样我也不喜欢。”
“所以你不能走出去。”
卫玠又笑了,“难道我留在这里就不是卫玠了吗?”
李玉露看着卫玠的眼睛,真诚而又怜悯地回答到:“你依然是卫玠。”
“出去或者留下我依然是卫玠,那么里面和外面有什么区别呢?”
“有,不仅有,而且有很大的区别。”
“哦~?”
“外面自由明亮但你会看到黑暗,里面很暗,不过出现在你眼前的全是光明。”
“身处黑暗却看向光明,不会寂寞吗?”
“不知道,不过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的。”
“每个人都会付出代价吗?”
“是的,每一个都会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
卫玠右手握剑,“你留在这里会付出什么代价呢?”
“不知道。”
“不知道?”
“是的,不知道。”
卫玠冷冷地笑了,“我知道。”
闻言,李玉露后退了半步,“你要杀我?”
“可能吧,我手中的剑在颤抖,我快要控制不了。”
李玉露怜悯地看着卫玠,“是你的手在颤抖了,亦或者是你的心在颤抖。”
“也许吧。”
“不过你却不能杀我。”
从来都是被杀之人求饶杀人者,今日被要求不能动手的却是杀人者,何其怪哉。
“为什么呢?”
“结果只能是一个。这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只有你——永远是卫玠。”
“我不信。”
拔剑出鞘,鲸吞,落叶,横秋,破法,万物皆无。
这一剑,李玉露消失;
这一剑,黄狗消失;
这一剑,寺庙消失;
这一剑,坠木山消失。
……
卫玠再一次头晕,在他恍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没有任何遗忘,反而所有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原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妖,自然也就没有李玉露、罗道人和黄狗,他们都是自己的心魔,自己入了魔道。
而他这一次真的是卫玠。
一声怒吼打破了卫玠的思绪。
“剑客卫玠,束手就擒可饶尔不死。”
执铁兵,身披玄甲,头戴黑盔。这是官府用来对付武艺高超的武林高手的人,人称玄甲军。
武林人士闻之丧胆。今日却来了一百零八个,乃是一百零八个骑都尉,手底下各有百千号人,自然他们的实力都是顶尖。
卫玠不会笑了,以往他都要笑一笑,现在他是卫玠,“结局都是一样,你又何必呢?”
“哼,本将只愿手下多存活而已,今日你必死。”
“哦~?”
“飘香居一百二十三人,足够你千刀万剐了,藐视王法,你该死。”
卫玠没有再废话,拔剑而出。
你且看好了——一式留神!
剑化白光,人若游龙。
剑过扫落叶。
一剑断其甲兵,只需顷刻间。
卫玠收剑归鞘吟唱道:“龙吟涧底寒潭彻,剑在匣中奏狂歌。”
嚣张
“放肆。”那将领提枪而来,化作人间幻影,携带万钧神力,恍若马若飞影,人如霹雳。
只听“轰隆”一声。
卫玠便被击退数十米,待卫玠再次睁开眼,擦去嘴角的血便道:“不过如此。”
卫玠拔剑而出,快若闪电。
剑若游丝,人如飞絮。
血红,剑雨,人死。
两个回合见生死,这便是先天剑道。剑道三先天,若剑在手,他无人可敌。
忽然,背后传来温柔的声音,是她——小君。
卫玠转身去看,的确是小君,可她的脸好模糊,卫玠看不清。
“小君,你的脸……”
“没关系的,你是卫玠所以看不清我的脸。”
卫玠一惊,“我想看清你的脸,难道卫玠就不能看清你的脸吗?”
“卫玠可以,但杀人的卫玠却不行。”
闻言,卫玠有些懊恼,“我不想杀人,可剑是你给我的。”
“没有,我把剑送给了苟(xun)金风。”
“狗金风?怎么可能呢?它是一条狗,一条我从夹缝里救出来的狗,那条狗被我杀了。”
狗?
“卫玠,那个字念xun”
卫玠满脸惊恐,“荀?狗?荀金风?狗金风?不可能——”
稍后一直被他握紧的鲸吞剑便掉落在地上,而他则是大口大口地吐着血,鲜红的血。
吐着吐血,他便看着血,一直到头痛、晕。
醒来,空气里弥漫着特殊的味道,刺鼻,全身上下都在疼痛。
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充满了各种管道,一个个的插入自己的体内,他害怕极了。
床的一侧都是穿白衣服的人,我是不是要死了?他们来给我送葬吗?
看清他们的脸,那个漂亮的护士,她是小君呐,有作为主治医师的李玉露,有助手罗道人。
还有一只狗在门外,伸着舌头,用饱含泪水的眼睛看着自己。
“阿狗啊,原来是你啊。”
卫玠看着窗外的景色留下了泪水,他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他不想别人看见他的泪水,他偷偷地看着阿狗。
嘴里喃喃曰:你在夹缝中生存,而我却要在这一室之内慢慢等待死亡,何其悲哉啊。
“其实我也想有一天有个人可以拿剑救我脱离苦海,哪怕我是一天狗,哪怕我被人紧逼到夹缝中,可我就算是狗也能陪你浪迹江湖啊~”
眼角的泪水止不住的滑下来。
卫玠闭上眼,“原来我才是荀金风,不过我希望那个字它读狗,狗金风啊~”
忽然,这间房子里的所有人都看着他,原来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这么多人,原来自己快要死了,原来自己是回光普照啊。
“天上有神何以人间妖孽无数,
天上无神何以人间汹汹。
病我体肤曾吾以何哉?
大道茫茫,终不见其才。
幽兮幽兮,奈何以哉。
终不见鲸吞剑,却道是已横秋。
念此苦痛不能忘,夜来小窗见风声。
呼我病体以亡哉,惊起却寒春雷兮。
雷声电里雨疯狂,掌心汗水细细流。
念此心绝伦,痛去悲来哭,
不禁潸泪而下,泪注地径三尺也,
此间事何能两相完?
愿得浅浅舟,度我青草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