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忘初心（说媒）

出院后，日子还是那样，人也还是那样，没有人找她也没有人特地来感谢她，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些体面人特地来走的过场，只为了保住自己那点微薄的面子。

柳月冰重新接手了那些搁置的媒案，而那些人也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她也一如从前。只是徐伯钧偶尔派来给她讲故事的人和她一身的伤病，时刻提醒着她那些人和事都不是梦。

就算再怎么委屈和不甘，她的日子也是要过的，喜上媒梢还有一堆人等着她去养活。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允许她去耍一些小女生一样的脾气和做一些矫情的感伤。

“老板娘，贾小姐那边的事情我都查清楚了。没想到啊，这贾小姐家大业大长得又漂亮，竟然会看上张家的二公子张林樾那样离经叛道的人。”小玫将手中皱巴巴的姻缘簿掀开递给披着大衣的柳月冰叹息道。

在上海这么长时间，真真假假的消息，她也是从各样人的嘴巴里听了不少。财源珠宝行的张家，也算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大家，若说这沐家是上海的首富的话，那张家也能排上个第九或者第十。

小道消息称，这张家的老爷子早年间是干土匪的，后来不知道被哪一路军阀招了安做了兵，可因本性难移，在军中无视军纪，吃喝嫖赌打家劫舍样样精通，到最后就是个兵痞子。

本来按照军规是要枪毙了的，也是他命不该绝，人都五花大绑被压到空地上了，另一伙军阀趁其不备打了过来，枪林弹雨的自己都自顾不暇了，也就没人管他到底如何。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竟然割断了绳子自己逃了出来。

张老爷子待的军阀被吞并了，他自己也无处可去，只好跟着走西口的商队走南闯北，那些年下来也攒下了一份丰厚的家业。后来年纪大了就带拖家带口的扎根到了上海，开了个珠宝行。凭借着前半生的履历和经验，珠宝行也是越做越大，过起了安稳日子。这些年可能是人老了也想通了，收了心想要享天伦之乐了。

人嘛都希望自己的儿子子承父业，张老爷子的大儿子前年急症去世了，只留下了一个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二儿子也就是张林樾和一个才十岁的小儿子。所以能继承他名下珠宝行的也就只有张林樾一个人，可谁知张林樾竟然瞒着家里人开起了棉纱厂，说什么要为国效力。张老爷子身体本来就不好，他心心念念的儿子竟然做出违背他意愿的事情，最后再加上张林樾吵着闹着要离家，一气之下差点厥过去。

没想到贾如意竟然看上了这样的青年。

“小玫，帮我安排一下，我要再见贾小姐一面。”柳月冰淡淡开口。

与贾小姐约定的时间是在三日后下午，一间街角不起眼的咖啡馆里。

那日上午徐伯钧又派人来给她讲那些无趣的豪门恩怨。若是再早些时日她定是很感兴趣的，只是如今有些事情看透了本质，便都没有意思了。但是她不好也不敢驳了徐伯钧的面子，只是耐着性子让徐远讲完。

柳月冰趴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随手抹了两下流出来的眼泪。徐远恭恭敬敬的站在边上绘声绘色的讲着沐家的那些八卦新闻。

徐远心里明白柳月冰对这些跟本不感兴趣，看着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心里也窝着火。他实在是不明白，督军为什么会对这么个毛丫头另眼相看还这么喜欢。

柳月冰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喝了口茶：“行，明白了，也就是说沐家只有沐婉卿一个女儿是吧？”

“是的。”

“这些事情为何要说与我听？这沐家秘辛，说到底是家丑，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是个外人，是听不得这些的。”

“这是徐督军一定要让我说给您听的，怕您无聊。”

“我并不无聊，帮我带句话给徐先生，往后这些消息不必再劳烦讲给我听了。”

送走了徐远，她倒是去咖啡店见了贾如意。按照贾如意的话说她与张林樾是在国外认识的，异国他乡的两人兴趣相投日久生情，约定好回国后就面见家中长辈求亲的，可谁知张林樾回国后就只忙着开洋纱厂丝毫不提求亲的事情。她回国后，父亲也是张罗着要给她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她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没办法她才来喜上媒梢让柳月冰悄悄做媒。

柳月冰会意，感情这是为了家国大义舍小家的爱国剧本啊，这可难办了。她本不想再继续的，毕竟她都知道凡是走这条路的人很少有好下场。但是谁让贾如意给的钱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呢？

当务之急是赶紧见一见张林樾，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若是他对贾如意有意那便尽力撮合撮合。若是无意，也只能劝那姑娘早日放下了。

柳月冰蹲在菜市场卖鱼的摊位上跟老板讨价还价。整个菜市场，属这里的黄鱼最为鲜嫩肥美，也最便宜。若是以前她是不会想着来还价的，但是现在持了家，就更晓得其中的不易，就算是再便宜她也要讨一番价。

盆中的黄鱼在夕阳下跃起，泛起层层磷光，水渍溅到柳月冰身上，打湿了她的衣领和头发。

张林樾的洋纱厂正在建造，诸项事宜忙的他头昏脑涨，对于柳月冰在这个节骨眼来探访的不速之客起初他是不欢迎，直到得知她是贾如意派来的才喜笑颜开的迎她入座。

“不是我不愿意娶她，现在我为了开这个洋沙厂跟家里断绝了关系，把全部身家都投进去了。我实在是没有底气娶她。再加上沐家跟日本人现在在打擂台战，这大大小小的洋纱厂更是苦不堪言，我现在也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张林樾坐在椅子上使劲懊悔着。起初他只想为这个满目疮痍备受欺负的国家做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谁知现在他自己都朝不保夕了。

柳月冰忽然想起最近日本人在上海开设了洋纱厂，以极低的价格恶意竞争扰乱市场，达到抢占市场的目的，再加上上海本来就有沐家这个大头富豪在，他们这些小厂子存活率就更低了。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你这个洋纱厂做起来做好了，你就会跟贾小姐求亲是吗？”柳月冰眨了眨眼，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是的。但是现在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柳月冰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她在现代的时候经常跟爸爸一起看早间的财经新闻，对于经济这一方面也是略懂一二。本来以为那些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的知识，谁能想到有一天竟然也能成为自己在1927年的上海赚大钱的手段。

“我也读过一些经济学的书，你这样没有做过市场调研，凭着一股子冲劲儿没头没脑的乱闯的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我有些意见，不知道你愿不愿听？”柳月冰拿起桌子上的茶故作姿态的喝了一口。

张林樾抬起头狐疑地看着她，就她这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好主意：“你？行吗？柳小姐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柳月冰知道他不会信的，但是有句话叫病急乱投医，而且她还有些好处想要呢。

“张先生，您这洋纱厂都快弄好了，下一步就是招工。您当初花了大价钱买这块地，可是现在这块地的价格跌到什么程度您不会不知道吧？”柳月冰挑了挑眉。

这句话倒是直戳张林樾的肺管子。确实，这块地现在不值钱了，就算他把这洋纱厂连地带房一起卖掉，也还会亏得他血本无归。思索再三，他还是准备听听柳月冰的想法。

“日本人和沐家为首的中国棉纱厂的对决，总会分个输赢的，长久来看我并不看好日本人。虽然日本人财大气粗，但钱总有花完的那一天，而且日本人现在是高价买原料收工人，沐家现在又技高一筹停止出售，大量订单涌到日本人那里，日本人那边亏损一定严重。长此以往不是办法，他们一定会采取一些措施来挽回一些损失。”柳月冰一顿，看向张林樾。

“什么措施？”

“剥削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