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心结解开

　　深秋时节的夜晚一般是比较凉爽的，对于地处南方的白鸟镇来说，当然还是用寒冷来形容会显得更为贴切。

　　躺在屋顶上守着面馆的斐瞳打了个哈欠，她不怕冷，但她旁边的人可就不一定了——起身给陪在自己身边坐着的小眉披了件厚实的外套后，她索性也就陪小眉一起坐着了。

　　小眉是来找她的，可能看自己心情不太好，所以也就一直陪她看月亮了，再三谢绝斗篷无果后，总算开口聊起了正事。

　　“曈曈，你也别自责了，等会儿把事情说开了就好，戈多大叔不是顽固不化的人，我们也会帮你的。”

　　小眉很坚定。

　　但这只会让斐瞳觉得自己更加自私，秉持着试探的态度，她问了这么一句话：

　　“ 小眉，抛开哈吉爷爷他们不说，你是真心想去弹珠学院的吗。”

　　斐瞳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单纯在询问这个朋友的意见，没有施加任何引诱或是劝阻的条件，她想听听小眉不受外人引导的真实想法。

　　如她所想，听完这个问题后小眉沉默了，冰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现在答不上来的话没关系，这个问题你们都该站在你们各自的角度上好好想想，不要人云亦云——”

　　“我愿意。”

　　“否则——诶？你……是说愿意？”

　　斐瞳略微瞪着眼的样子让小眉差点轻笑出声，毕竟这个沉稳的同伴一直都保持着一种游刃有余的优雅感，这次却惊慌失措到表情都明显变化了。

　　在斐瞳的印象里，这个和她差不多的小姑娘一直都是柔柔弱弱的，就连平时训练时都很温顺乖巧，第一次，她在这个柔和的粉发少女上见识到了强烈的反差感。

　　细想来也是，这几天来小眉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回到面馆的，少女伤痕累累的努力是被大家看在眼里的，进步也是。

　　但是明明不愿意才是最合适的选择吧——远离纷争，和亲人伙伴们幸福地生活，这不挺好吗。

　　如果能有选择的权利，斐瞳肯定毫不犹豫把天平倾向于自己在意的对象，然后对拯救全世界或者拯救不相关的人这些事敬而远之。

　　“作为神圣弹珠战机的守护者，铲除黑暗、帮助他人是我们的使命，但同时也是我们的个人追求。”

　　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欧阳小枫把手伸向了还在冰凉房瓦上坐着的两位少女，他其实一直都在旁边偷听着，毕竟是他请小眉去安慰斐瞳的。

　　“曈曈，我们五个人只是都有同样的追求而已，从决定对付鬼伯爵那天起就有了牺牲的觉悟，只是我……我不能因此就丢下戈多大叔不管。”

　　“不是！我不是怀疑这个……我是想说，你们可以有除神圣弹珠战士外的别的选择，不是……非要在这一条路上走下去。”

　　从七岁开始，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年了，她目睹了太多的牺牲，她的朋友、她的老师、还有绝大多数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人……就死在她面前。

　　她甚至连哭泣和悼念都来不及，他们让她逃，逃得越远越好，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她的终点到底在哪里。

　　怎么可能会有终点呢，即使是有，那么只留她孤身一人的意义是什么，让她在愧疚和痛苦中成长，然后来替他们复仇？

　　或者是同样成为牺牲者们中的一员，为了彻底消灭黑暗而努力奋斗一生……就这样重复前辈们灭亡的老路吗。

　　这种复制粘贴一般的人生，她厌倦了，也不希望再出现在别人的身上——明明有机会选择自己的生活，却被强迫赋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逼上类似于自杀的道路，因为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们愿不愿意，也从来没有人愿意放过他们。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建立自我牺牲的基础上慷慨赴死的，有的人会后悔，会抱怨，在维护正义的美好憧憬背后，其实是埋葬在死亡瞬间才会意识到的无可挽回的恐惧和痛苦。

　　斐瞳相信欧阳小枫，相信神圣弹珠战机的守护者，相信哈吉爷爷的眼光……但她为这种宿命感到悲哀，所以她才想进一步确定小枫他们是不是真的适合这条路。

　　她可以给他们选择的权利，这个能力她还是有的。

　　斐瞳一直盯着房瓦，她在平复自己刚刚回忆过去时略显激动的心情，也在等着小枫他们的答复。

　　“我的强者心灵是正义，所以无论是不是弹珠战士，我绝对不会向黑暗低头……对于我来说，我的亲人、老师、同伴，甚至是素不相识的人，都是值得拼上性命的。”

　　成为强大的弹珠战士就可以更好地守护他所珍视的一切，这才是他的信念和理由。

　　“成为弹珠战士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欧阳小枫决不会后悔，也不会逃跑，更不会埋怨，我负担得起这代价。”

　　“虽然我现在实力还比较弱，但我一定能追上来的，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动力——直到成为你这样的……不，应该是比你还要厉害的战士，然后力所能及地保护这个世界。”

　　斐瞳感觉到自己头上有只手在摸来摸去，她也伸出了左手，然后被这只温暖的手握住了。

　　小枫把她拉了起来，还贴心地把他的外衣披到了自己身上，这让斐瞳有些不适应，甚至对着小枫的脸发起呆。

　　“以后就请多多指教啦，你可是承诺过做我的老师哦，曈曈你应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这个调皮的蓝衣少年眨了眨眼，跟她开着玩笑，像是完全不在意他们之前讨论的话题有多么严肃悲伤。

　　“怎么会忘呢……那我就提前替弹珠学院欢迎你们了，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护好你们的。”

　　即使是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作为老师，作为同伴，作为朋友……也作为战友。

　　“那在我有能力保护你之前，就先拜托你保护一下我……我们啦。”

　　两个人相视一笑，之前内心间微妙的距离感消失得一干二净，在真正认同彼此后，他们总算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小眉的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差点以为这俩人要吵起来，甚至连怎么劝架都想好了。

　　斐瞳轻轻拍了拍小眉的肩膀，他们该回去向戈多大叔解释清楚了。

面馆 哈吉房间内

　　“帅都让这小子耍完了。”

　　在屋里盯着水晶球的雷火话是这么说，但是不可否认，他完全认同小枫的话，虽然他们的强者心灵不一样，但是在追求正义这件事上他们五个都是一样的。

　　他们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需要多大的牺牲——至今他还记得对小枫舍命相救的格裂，也记得鬼伯爵对四大护法们的残酷无情。

　　也许远远比不上斐瞳和唐煜白的经历和实力，但他们至少不是被保护的温室花朵，不需要被看待得如此弱小。

　　“对不起，是我们看轻了你们的决心，因为学院真的太危险了，所以我才拦着曈曈姐，不想让你们去冒险……”

　　“没关系，就当是考验吧，你们本意也是为了我们好。”

　　多杰克一向都把磨练当作修行，所以他从不畏惧各种挑战，虽然他和小枫的梦想不太一样，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摸摸唐煜白为了道歉而低着的头后，他看向了戈多大叔和哈吉老师。

　　算是解开了大叔的第一个心结——害怕小枫无法坚持自己的信念而崩溃，也没有可以在他们成长之前愿意拼命保护他们的人。

　　但是不可否认，在之前小枫成长的道路上他是作为绊脚石存在的，他不想让这孩子走上快速自我灭亡的道路，所以拼命扼杀小枫的弹珠战士梦想。

　　小枫有权利选择他自己的生活，即使那会通向死亡，或者其他不好的结局；

　　而自己则一直不愿意放开他——他也见过了太多牺牲，这让他在岁月中被逐渐磨平了棱角，失去了勇往直前的精神。

　　所以出于让这孩子能够安然活下去的私心，他不愿意让小枫接触一点点危险。

　　但他不想再拖累小枫了，就像被鬼伯爵抓走、差点让小枫自动弃权的那次比赛，他到现在都无法原谅无能为力、还需要孩子来保护的自己。

　　十二年过去了，他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看着他第一次学会说话，看着他第一次不借外力、自己站起来……看着他成长为了打败鬼伯爵的弹珠战士。

　　小枫长大了，他该把这只让他放心不下的雏鸟放出笼子了，远离自己带来的牢笼后，小枫才能了无牵挂，得到该有的成长，回应别人的期望。

　　先跨进门的是斐瞳，她身上还披着小枫的外衣，这让唐煜白心里犯起了嘀咕，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是我没能尊重您的想法，戈多大叔，对不起……但您现在有很多种支持小枫的做法，最起码不该选择逃避。”

　　“如果连大叔你都不用行动继续支持我，我……我做这些事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不是你当初改变想法，可能我永远都没有机会成为弹珠战士了……也不会遇到现在的伙伴了……”

　　不同于斐瞳理智诚恳的劝解，小枫已经带上了哭腔，这是辛苦养他长大的长辈，虽然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但是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的他们却胜似血亲。

　　是戈多大叔给了他成为弹珠战士的机会，在他陷入困境时启发他，开导他，为他做最好吃的拉面来犒劳他，告诫他不要骄傲自满。

　　没有戈多大叔，就没有现在的欧阳小枫，所以这个心怀感激的开朗少女从来不认为是大叔拖累了他——恰恰相反，戈多大叔是他的榜样。

　　“你这孩子，都十二了还哭哭啼啼的，这像什么话！把眼泪擦擦，别让大家看你笑话……明天还要出发，别让我喊你。”

　　嘴上说着严厉的话，但是给小枫擦眼泪时的动作却很温柔，这孩子从小就喜欢哭哭哭，真是一点也不让他省心。

　　“那你陪我一起去我就不哭了……”

　　还很鸡贼，毕竟是他从小养大的孩子，戈多对小枫这脾气再熟悉不过了。

　　斐瞳说的一点都没错，逃避才是自己最不应该做的，也不能让小枫对他放心。

　　“行行行，我跟着你们一起去，你这不省心的，别又想给人家添麻烦。”

　　只能跟着去了，说实话他也不想离开这群孩子，而且……如果有什么万一，自己也可以起到点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