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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下，大多数军士们都已经休息，赤凰军的帅帐中却仍然亮着灯。

今天的进攻比较顺利，因此，将军们只是用很短的时间做了简短的总结，就各自回去歇息。

凰凌世身为主帅，虽然没有亲自上阵厮杀，但是需要统观全局，进行指挥，精力耗费一点也不少。

她之所以还不能休息，是因为师殷的一句话：“阿凌，有个人，我想你应该见一见。”

于是凰凌世困倦地支着脑袋，看着师殷将一个浑身都笼罩在黑色斗笠下的瘦高人影领进帅帐。

斗笠落下，露出一头苍蓝的发丝，斗笠下的人虽然已显老态，但保养得很好，身上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一种长期养尊处优而成的矜贵气质。

凰凌世蓦然起身，“铿”地一声，佩剑已半出鞘：“崔家的人？”

那人神色从容地下拜，似乎并没有被凰凌世拔剑的举动吓住：“下臣崔子玄，拜见凰帅。”

凰凌世沉着脸看向师殷：“师殷，你什么意思？我跟崔家的人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又转向崔子玄，忍着胸中的厌恶，冷声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否则，看在你是崔家人的份上，我立刻就要杀了你！有什么事，让王朝换个人再来谈！”

崔子玄脸色不变，仍然保持着跪拜的姿态：“启禀凰帅，臣并非代表王朝而来，也非代表崔家。”

师殷看着凰凌世，神色自若：“阿凌，不要心急，且听他说。”

凰凌世闭了闭眼，缓缓坐了回去，语调却仍然冷厉：“好，我给你一个面子。崔子玄是吧？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说清楚你的来意，若是没有足够让我留你一命的理由，你就不用回去了。”

“谢凰帅。”崔子玄不疾不徐地说道，“华康王朝暴虐无道，凰帅顺天意、得民心，正当是天下之主，臣愿为大帅马前卒，为您效犬马之劳，还望大帅不弃。”

“哦，你想要投诚？”凰凌世冷冷一笑，“阵前投敌……真有你的啊，崔子玄。”

崔子玄仍然面不改色，仿佛听不出凰凌世话中的嘲讽之意：“凰帅乃天命所归之主，臣顺应天意，为您效忠，乃是正道。”

“要说脸皮厚，我还真比不过你们这些世家。”凰凌世冷嘲了一声，“直接说吧，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投诚？你能给我什么？”

崔子玄的身体伏得更低了些：“华康昏聩，自然无法抵挡凰帅天威，然而，华康军数目庞大，不识天数，负隅顽抗之下，赤凰军难免损兵折将。倘若凰帅不弃，臣愿将胜利为您拱手奉上。”

“哦？”凰凌世这才挑了挑眉表示有兴趣，“怎么说？”

“此次华康帝御驾亲征，臣有一徒，忝为御前守卫，愿为凰帅取伪帝性命，伪帝一死，华康军心必乱，此时赤凰军出击，则获胜犹如探囊取物。”

“听起来倒是不错。”凰凌世不置可否，“那，你想要什么？”

“臣为崔家偏房出身，历来为主家所打压，于朝中难以出头。凰帅若不见弃，念臣之微末功劳，则臣请取而代之，今后羽都崔氏，当以我崔子玄一脉为首。”

“行了，你的条件我知道了，先去等着吧，天亮之前给你答复。”

“是，臣告退。”

凰凌世看着崔子玄躬着身子缓缓退出大帐，这才转向师殷：“他的条件，事先跟你说过了？”

“是。我觉得可以一试。”

“怎么说？”

“可于马上打天下，却不可于马上治天下。这一战之后，我们便将进军羽都，到时候，需要人才的地方还有很多，仅靠我们几个是不够的。崔子玄虽然出身崔家，但正因为是偏房，所以才暂时可用，便于在最初的几年稳固朝局。”师殷微微侧头，“何况，他的条件实在不错。华康朝十二万大军，虽然大多是这几年新招募的，战斗力上不得台面，但是真要打，也要费一番手脚，如果真能刺杀得了华康帝，能省我们很大力气。”

凰凌世支着头，似乎实在是倦了，懒懒地摇了摇手：“听你的吧。”

“那我这就去答复他了。”

“嗯。”

师殷退出了帅帐，见到了在门外不远处候着的崔子玄，皮笑肉不笑道：“崔大人，恭喜，您的条件，凰帅同意了。”

崔子玄大喜过望：“多谢凰帅恩典，也多谢师大人提携。”

师殷颇有意味地看着他：“在下未有官身，这一声大人可担不起。”

“担得起，担得起。”崔子玄笑道，“能为凰帅效力，是在下的荣幸。啊对，过不了几日，便该改口称为陛下了。陛下对师大人的器重，明眼人一看便知。以后你我同殿为臣，还望师大人多多提携。”

“崔大人还请慎言。”

此时，师殷已经将崔子玄送到了军营之外，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崔子玄：“还请崔大人记得，您承诺的事情若是办不到，那所有的一切就都是空谈了。”

“这个自然。”崔子玄敛眉应了，翻身上马，在夜幕中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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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殷走后，凰凌世并未休息，而是起身走出了帅帐。

她漫无目的地在军营中行走着，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大石般，堵得难受。

崔子玄的条件很不错，师殷的话也很有道理，但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就算是偏房，那也是崔家啊！她何曾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跟世家、尤其是跟崔家合作！

答应了崔子玄的条件，就意味着要放过崔家。可是，那是崔家啊！制造了宁家血案，她曾经发誓要清算的崔家！

答应崔子玄的条件，便可以避免许多将士们的牺牲。

可是，那是宁光逢一家人的血仇，她有什么权力去替他做决定，放过他的大仇人呢？

刀没有割在自己的身上，就永远不会感同身受，是吗？

如果今天来的不是崔子玄，而是冯家、陈家的人，她又会怎么选择呢？

她不知道。

她停下脚步，抬眼一看，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走到了宁光逢的营帐之前。

营帐中的灯已经熄灭，以她的耳力，自然能听得到其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宁光逢已经睡着了。

她不愿意吵醒他，只是蹲下，蜷起身子，将脸埋入膝间，在营帐的门边缩成一团。

阿逢，你会怪我的吧？

阿逢，你会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