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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转眼便是三年。

这三年中，外界并不太平，各地的民怨越来越严重，民变也越来越多，一支五万人的平北军在奔赴各地镇压民变的过程中，被一点一点地肢解，直到支离破碎。王朝倒一点不心疼似的，重新征兵，转眼又拉出了一支十万人的大军，至于这支大军的诞生又会使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多少百姓挨饿受冻，那就天知道了。

沙以文在头一年就彻底拿下了幽州全境，经过三年的整治，颢、幽二州的民生已经颇有起色，甚至于经常有其余各州的百姓逃难而来。

百姓向来是善忘的，他们只在乎自己是否吃得饱穿得暖，至于头顶上的统治者到底是谁，倒是无关紧要之事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赤凰军的募兵工作也进行得很是顺利，如今，除了随张龙驻扎镇西府威慑西树的五千人以外，赤凰军的人数已扩充至了五万，三年的训练下来，这些新募来的兵也已经初具气象。

颢州的东边便是钧州，南边则与朱州被汹涌的流岚江分隔开来。华康王朝在这两个方向都布下了重防，并且时常与赤凰军发生小规模的摩擦，但是，由于国内民变四起，疲于镇压，并无余力进军颢、幽二州收复失地，双方就这样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平衡的打破是在第三年的秋天，赤凰三万大军忽然南下，强渡流岚江，生生冲破了华康王朝的防线，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朱州收入囊中。

王朝于南线失利，便想从东线突进，趁着赤凰军占领朱州之时，出其不意地偷袭颢州，不料赤凰军早有提防，三万华康军于行军中一头撞进沙以文带着两万人布下的埋伏圈里，一战而溃，战死五千余，被俘近万，余下尽皆逃散。

而南线的战果还不仅于此，拿下朱州后，凰凌世亲自点了精兵五千，翻山道，抄小路，人衔枚，马裹蹄，竟神不知鬼不觉地逼近了炎州城！

可怜那炎州刺史，还想着赤凰军强渡流岚江时伤亡较重，势必需要时间休整，按照赤凰军打下颢州后三年不动的稳扎稳打来看，炎州一时半会儿不会遭袭，却不曾想，一觉睡去，再醒过来时，已经被人将刀架到了脖子上！

一个月之内，朱州、炎州尽归赤凰军之手。

炎州土地肥沃，自来被称为九州粮仓，但是近几年中，由于官员们贪墨修葺河堤的款项，导致河流决堤，大片农田被淹，赋税却不减反增，如今的炎州，处处可见荒芜的农田和背着包裹扶老携幼逃难的百姓。

凰凌世和师殷、融卿恽一道走在炎州城的街头，原本繁华的城池已经如废墟一般，草木斜生，屋舍破败，街头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流浪百姓，目光空洞，好似行尸走肉。

“师殷，我记得你就是炎州人吧？”凰凌世低声问了一句。

师殷微微点头，“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后道：“有很多年不曾回来过了。”

“融卿好像也是。”凰凌世转头看向融卿恽。

“是。”融卿恽轻笑，“阿凌可真是细心。”

“这么说，炎州还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凰凌世抬手摘下道旁树上的一片枯叶，在手中碾磨成了碎屑，“可惜，被糟践成了这个样子。”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心中恻然。

过了许久，融卿恽才轻声说道：“现在炎州已经在我们手里，我相信，境况很快就会好转的。”

凰凌世眉峰挑起：“你们就这么相信我？”

“当然。”融卿恽毫不犹豫地答道，“颢州、幽州便是实例，我没有看错人。”

师殷轻“呵”了一声，声音中有些微妙的情绪：“一直相信的。阿凌，你会是个好皇帝。”

凰凌世失笑：“现在说这话也太早了吧？”

“我相信你可以。”融卿恽温声道，师殷没再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那我可要更努力些，才能对得起你们的信任了。”凰凌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就让融卿你来做炎州的刺史，衣锦还乡，又亲手将故土治理得富庶繁华，感觉一定特别好。”

“嗯……单是融卿一个还不行，封帧不是变州人吗，他在羽都得罪了世家，才被贬到颢州来的，到时候就让他回变州去，也来个衣锦还乡。”

“还有阿逢和以文……风来是羽都人，倒不存在这个问题，就是师殷你啊，你和融卿都是炎州人，这可怎么办好？”

“你这想得未免也太远了。”师殷无奈道。

“人要有理想嘛！”凰凌世说完这句，又小声嘟囔道，“做做梦有什么不可以的。”

师殷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本是孤儿，又自小离乡，倒没什么眷恋故土之情。”

“那你就做我的尚书好了！”凰凌世兴高采烈道，“你从小的志向不就是治国平天下吗？”

师殷一怔：“你还记得？”

“我记性可好了！”凰凌世眉眼弯起，“我不止记得这个，我还记得，阿逢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先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就你这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怕是没有姑娘敢喜欢你，婚都结不了，成不了家，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

师殷的脸瞬间黑得跟封帧有的一拼：“闭嘴！”

两人正说笑时，一旁的融卿恽忽然抬起头，伸手向天空中一招，一只信鸽飞了过来，落在了他的臂上。融卿恽伸手从信鸽腿上的竹筒中取出信报，原本舒展的眉头立刻蹙紧。

“阿凌，出事了。”融卿恽将手中的信报递给凰凌世，沉声道，“北方有变。”

“北狐发兵攻打玄州、变州。”

“什么？”凰凌世失声道，“什么时候的事？华康的军队是干什么吃的？”

“就是昨日。”融卿恽叹了一口气，“你不会忘记了吧？平北军早就撤回九州镇压民变去了，北境本来就是不设防的。就算我们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我估摸着，北狐要全面攻陷玄州和变州，用时不会超过半个月。”

“真是废物！他们没有长脑子吗？对北狐怎么能不做防备！”凰凌世恨恨地骂了一句，“那华康军有什么动静？”

融卿恽冷笑一声：“能有什么动静，以他们的反应速度，等得到消息，恐怕二州已经沦陷了。”

“废物，废物！”凰凌世又连骂了好几声，才疾声吩咐道，“融卿，这段时间留意好西树的动向，传信镇西府，让张叔提高警惕，北狐既然动了，西树未必就没有趁火打劫的心思，我们可不能被偷了屁股。”

“晓得。”融卿恽点头应了，又问道，“那北方怎么说？”

“要去，立刻就得发兵。”凰凌世道，“兵贵神速。北狐也是刚刚发兵，我们现在走，说不定还来得及，等到他们真的站稳了脚跟，再想抢回来，代价就大得多了。”

“不行！”师殷断然否决，“这次拿下炎州，已经是行险得胜，此法只能用一次，以后敌人必有防备，不可能再次得手。现在朱州、炎州新占，还没有整个肃清，后方不稳，军队也需要休整，这个时候出什么兵！”

“这好办，我和阿逢带一支前锋先走，跟北狐抢时间，大军休整好后，由以文带着随后增援，风来负责好后勤粮草的运输，融卿随时与我们保持联络，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发来，整治后方有你和封帧足够，再留一支部队，由魏绘带领，镇压可能的变乱，并防备羽都偷袭……”凰凌世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说了，不行！”师殷的脸色极为难看，“还是太过冒险。等后方稳固了，再征讨玄州，就有了十足把握，现在争这一时长短有什么意义？”

“真的没有意义吗？”凰凌世反问，“师殷啊，北狐入侵，这可是国耻啊！”

师殷沉默了下来。

凰凌世望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忠于国，非忠于一人一姓，这是你告诉我的。如今北狐入侵，两州沦陷只在旦夕之间，数百万黎民即将陷入朝不保夕的境地……师殷，你熟读史书，你告诉我，太宗年间，北狐破阴山南下，劫掠三城，结局如何？”

师殷垂下头，声音发闷：“奸yin掳掠，烧杀放火……人间地狱景象。一月之内，三城人口锐减过半。”

“三城尚且如此，如今可是两州之地啊！这个时候我们若还想着留存实力，坐山观虎斗，那我们跟羽都又有什么区别？”

“你有没有想过，羽都可能正是在等我们和北狐两败俱伤？”

凰凌世洒然一笑：“当然想过。但是，军人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国难当头，尚畏畏缩缩不敢战，这样的军队，哪里有什么士气，又哪有军魂可言，有何可怕？”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凰凌世声音坚定：“义之所在，虽千万人，而吾往矣。”

“我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