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二）

“噗通——”高阙落水的声音传来的时候，终于还是让所有人都慌了。

那个女生毕竟也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真正要害死一条人命的时候，还是会让她的心里生出一种前所有无的恐慌，好像天塌了一般，转身就跑。

其他孩子见状，也赶紧呼啦啦地跑了个精光。

所有人都仓皇而逃后，高阙小小的脑袋也终于消失在了水面之下。很奇怪，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过一声呼救。事实上，在坠入深水之中的一刹那，他的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而等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沉下去了。

河水深处是冰冷的，惊慌之间，他连着喝了好几口水。他努力地睁大眼睛，能看见的却只是一片迷蒙的水绿色。

他快要窒息了，因为大脑逐渐缺氧，让他眼前发黑。在那一瞬间，高阙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见到父亲每次喝醉酒后，双眼通红、一脸凶狠地跟爷爷、奶奶打架，抡起桌子板凳就朝着对方身上乱砸，他害怕地躲在门后面，捂着嘴无声痛哭。

因为强烈的心痛，他也会感觉到窒息，也会眼前发黑、呼吸困难。但他每次都不断地跟自己说，等他们打完架了，就什么都过去了。不要怕、不要怕......要坚持住，不能哭，不能被发现。

他害怕爷爷和奶奶会出事，他们年纪大了，打不过父亲的，万一被父亲打伤了怎么办？可是自己又不敢去阻拦......对啊，爷爷和奶奶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呢......这个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时候，高阙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很多。他心跳加快，好像猛然获得了某种求生的天赋，预感到自己可能不会死了。

他拼命地回忆着，自己躲在门后面的时候，那种因为特别害怕和心痛而将要昏过去的感觉，自己是怎么保持清醒的。不要怕、不要怕，要镇定。于是他忽然想到，自己不要挣扎，让自己就这么直直地沉到河底。河底和路面是一样的，是可以用脚踩着走的，自己不会游泳，但是自己会走路啊！自己可以慢慢地顺着河底走到岸上啊！

想到这个方法的时候，高阙因为自己的聪明而感觉到无比兴奋。于是，他就真的沉到河底，一步、一步地开始朝前走。

那个过程很漫长，也没有任何人帮忙，非常孤独。高阙好多次都担心自己坚持不住了，是不是这条路就再也走不到头儿了。不过好在，高阙从小到大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面对孤独。并且，当一个人用尽了所有力气只是为了活下去的时候，哪怕他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也往往是能够成功的。

伴随着一阵哗啦的出水声，以及随之而来的剧烈咳嗽声，小小的高阙无力地瘫倒在河岸上，像一条濒死的鱼，张着嘴，大口、大口地掠夺着新鲜空气。

许久，他有些迷蒙地从地上爬起，却发现河岸上早已空无一人。

又是无边无尽的孤独，以及缓慢降临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