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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官之渡劫

这一天,谢怜那头则继续游手好闲地晃了两圈,晚上才晃回林羽那间小院子。门闩已断,满地狼藉无人收拾,他视如不见,在地上拣了块干净点的地方,开始打坐。

谁知,这一坐还没坐到天亮,外界便有阵阵喧哗把他从冥想状态拉了出来。

一阵杂乱的脚步混着哭号、惊叫声迅速靠近。谢怜听见几句话反复重复:“……冲进去,直接拖出来!”“报官!”“报什么官,蒙头打死!”

他睁开眼,几名家仆已闯了进来。整个院子火光通明,有人高声叫道:“把这扫把星拖去大堂,让他偿命!”

谢怜第一个念头是,莫非那几名少年布清灵阵的出了差错。

他做出来的东西,使用稍有不慎便会酿出大祸,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他们布阵的地方看着许久,是以几双大手拎着他往外拖时,谢怜想自己走,都没有机会,就这样被拖到东堂,好不热闹,人竟不比白天山神娶亲时的村民们聚集于此时少,所有的家仆与亲眷都出来了,有的还身穿中衣、不及梳发,个个神色惶恐。林夫人瘫在座上,仿佛刚从昏厥中醒来,腮边犹见泪痕,眼眶仍有泪水。然而谢怜一被拖进来,她的泪光立刻化作怨毒的冷光。

地上躺着一条人形的东西,身躯用白布罩着,只露出一个头。那几名少年面色凝重,正在俯身察看,低声交谈。语音漏入谢怜耳中:

“……发现时间不到一炷香?”

“刚刚收服了一些小妖,赶过来时,就成这个样子 。”

这条人形正是林长玉。谢怜扫过一眼,忍不住又多看两眼。

这具尸体像是林长玉,可又不像是林长玉。虽然脸型五官都分明是那便宜的哥哥,但面颊深深凹陷,眼眶和眼球突起,并且皮肤皱巴巴的,和原来正当青春年少的林长玉一比,仿佛苍老了四,五十岁。又仿佛被吸干了血肉,变成一具覆着极薄一层皮的骨架。如果说原先的林长玉是一副尖酸刻薄样的话,那么现在他的尸体就是又老又丑。

谢怜正在细看,一旁林夫人突然冲了过来。她手里寒光闪现,竟持着一把匕首。谢盼归眼疾手快将之击落,还未开口,林夫人便冲他尖叫道:“我儿惨死,我要给他报仇雪恨!你拦我做什么?”

谢怜躲到谢盼归身后,蹲着道:“你儿子惨死,与我何干?”

白天谢盼归听到林长玉添油加醋的说了一下,这个林家庶子是如何欺负他的时候,就对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又从旁人口里听到不少关于他的传闻,又对他的经历十分同情,忍不住为他说话:“林夫人,令郎尸体这幅形状,血肉精气都被吸食殆尽,分明是为邪祟所杀。应该不是他做的。”

林夫人胸口起伏:“你们知道什么,这个贱人,他的死鬼老娘,以前是修仙,他也肯定学过不少邪术!”

谢盼归回头看了完全不在状态的谢怜一眼,道:“这,夫人并无证据,还是……”

“这还需要证据!”林夫人恶狠狠的说:“若不是因为他,私自逃离山神大人的婚礼,我们至于受到这些不必要的诅咒。”

不等她说完,谢怜抢着一掀,将白布从头掀到脚。林长玉尸身的胸堂上有一个似眼非眼的图案。

谢怜再看到这个图案的时候,就沉默了,因为这个图案他认识。

林夫人道:“看见了吗?这是什么?想必大家也知道,山神每一次发怒降下惩罚的时候,都会留下这样的图案,请问最近我们做的哪一件让山神发怒的事情?”

激动过后,她掩面哽咽道:“……只可怜我玉儿受到他的牵连,不但什么事情都没做,还因为他丢掉了性命……”

“是吗?按照你这样说,他那一天上个茅房然后一不小心掉到茅房,也能怪到我头上。”

谢怜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林夫人直接炸了,“听到了吗?他说的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恶毒?”

谢怜很是无语,且不说他之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污蔑,就算是林羽也不能这样说人吧。谢怜指了指自己,竟无言以对。他竟然开始怀疑是他有病还是林夫人有病,既然想和她讲道理,他之前在天山的时候,被所有人保护的很好,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对他好的人,一个一个的离他而去,他也曾反抗过,也曾放过狠话,但大多时候也就是说说而已。若说到就真能做到,他也不至于被逼的跳城楼。林夫人根本不是要给儿子报仇雪恨,只是要找个人来发泄怨气。

谢怜不和她多作纠缠,略一思索,把手伸到林长玉怀里,搜了搜,掏出一样东西 ,招邪符。

刹那间,他心下雪亮,暗道:自作孽,不可活!

招邪符是清灵阵不可缺少的部分,主要作用是用来招邪祟,困妖精。

谢盼归等人见了谢怜从林长玉怀里拿出的东西,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白天在大厅里,听到前林长玉,说的话,因后果并不难猜:林长玉白天被林羽一顿教训丢了面子,心里恨极,有心找他算账,林羽却跑到外面乱晃,半天不见踪影,林长玉便想趁夜里他回去时再下阴手教训回来。

可等到夜里,他偷偷出门,路过他们捉妖的院子,却看到了墙上贴的符咒。虽然被千叮万嘱过,夜半时分不可外出,不可去他们那个院,更不可动那些符纸,林长玉却以为符纸那么多自己拿几张没什么问题,说的那么 可怕就是怕他拿他们的法器,所以才编出故事来吓唬他,根本不知这招邪符的功效有多不祥,一旦揣在怀里整个人就变成了一个活靶。他手脚惯来不干净,平常都是随便拿林羽生母留下的法器拿上了瘾 ,见到这样的奇物就心痒难耐,非弄到手不可,便趁符咒的主人们在收服妖怪的时候,悄悄摘走了几张。

招邪符遍布整个清灵阵,设阵人以自身为诱饵,引诱邪灵,西山的那几名少年想以自己为饵,引诱邪灵,但他们随身护持着不知多少仙门法器。而林长玉虽然没有偷走几张,身上却没有任何防身法器,柿子挑软的捏,邪祟自然会被他吸引过去。若只是普通邪灵,倒也罢了,即便是上了身,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还能救。万万不巧,招邪符无意之中,召来了比邪灵更可怕的东西。正是这不明的东西,杀死了林长玉,并在他身上画出来那个图案。

谢怜看了看,然后低头开始思索,笑了笑,看来有人不想让他这个已经死过一千多年的人安息……

就在这时候,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童,跑的过来将谢怜挡在身后。

林夫人对自己儿子的一些小毛病心知肚明,却绝不肯承认林长玉之死是他自找的,一时又焦又臊,急火攻心,随手抓起桌上的东西照着谢怜的头脸就扔了去:“要不是你昨天那样欺负他,他会夜半三更出去吗?都是你这贱人害的!”

谢怜早有防备,拉着小童闪身一躲。林夫人又冲谢盼归尖叫道:“还有你!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修什么仙除什么邪,连个孩子都护不好!玉儿才十几岁啊!”

这几名少年年纪尚小,才出来历练没几次,并未测出此地异常,绝没想到还有这般凶残的邪祟,他们原本觉得自身有所疏漏,颇感歉疚,但被林夫人不分青红皂白一通恶骂,都脸色微青,毕竟出身名门望族,从没人敢这样对待他们。西山的家规不允许他们有礼仪,忌讳对无力还手的普通人动手,是以他们虽心中不快,也都强行压下,憋得脸色难看。

谢怜却看不下去了,心想:“都这样的,都不还嘴的,跟这样的人讲什么理呀?”

他轻笑了一声,道:“你以为你在骂谁,真把别人当自家奴仆了?人家千里迢迢过来退魔除妖分文不取,倒欠你的了?你儿贵庚?看他那样子,二十好几应该有了吧,还是个‘孩子’?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孩子还听不懂话?我想昨天这些仙君在布阵的时候,是不是再三提醒,不要乱动阵里的东西 ,你儿半夜出门偷鸡摸狗,怪我?怪他?”

谢玉贤等人吁出一口气,脸色总算不再憋得发绿了。林夫人伤心至极又怨恨至极,满心想着一个“死”字。不是自己死去陪儿子,而是要世上所有人都死,尤其是面前这几个人。她遇事都指使丈夫,搡他道:“叫人来!把人都叫进来!”

她丈夫却木木的,不知是不是独子之死打击太大,竟然反手推了她一把。林夫人冷不防被推倒在地,惊得呆了。

要在以往,不需林夫人推他,只需要她一个眼神,他就照办了,今天居然还推了她!

众家仆都被她的脸色吓坏了,那个跟在她身边的家仆哆哆嗦嗦扶她起来,林夫人捂着心口,声音发抖道:“你……你……你也给我滚出去!”

她丈夫恍若未闻,扶着林夫人的家仆对着另外一个男家仆使了好几个眼色,那家仆忙架着老爷往外走,东堂内外混乱不堪。谢怜见这家人终于安静了,准备继续查看尸体,却没看得两眼,又有一道高亢的尖叫从院子里杀进门来。

堂内人一涌而出。只见院内的地上,两个人正在抽搐。一个瘫坐的那个家仆,是活的。另一个倒地的,血肉仿佛都被吸干掏空,皱巴巴地枯了,尸体情形,和林长玉一模一样。

林夫人刚甩开家仆的搀扶,一见倒地的那具尸体,眼珠子直了直,终于再没力气发作,晕了过去。谢怜恰巧站在她附近,将她身子扶了一把,将它交给了离她最近的家仆,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前面的人。

才跨出厅堂门槛,还没走出东院,林夫人的丈夫便惨死当场,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谢盼归、谢玉贤等人也都有些脸色发白。谢盼归最快镇定下来,追问瘫坐的家仆:“有没有看到是什么东西?”

那家仆被吓坏了,牙关都打不开,半晌问不出一句,只是不住摇头。谢盼归心急如焚,让同门把他带进屋子里,转向谢玉贤:“信号发了吗?”

谢玉贤道:“信号发了,可如果这附近没有能前来支援的前辈,我们的人恐怕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才能赶过来。现在该怎么办?咱们连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他们自然是不可能走的,若是谁家子弟遇到邪祟时只顾自己脱走,不仅给家族丢脸,他们自己也耻于见人。这些吓坏的林家人也不能跟着走,因为邪祟多半就混在他们中间,走也没用。谢盼归咬牙道:“守着,等人来!”

既已发出求救讯号,再过不久就会有其他修士赶到支援。避免多生事端,谢怜理应退避。来的人不认识还好,若是来的人,是什么宗师大能,或许他还认识,那么六界可能就要从此变天了。

他眼下没法离开林家庄。因为他不敢保证,他走之后这里的小辈能不能守住这里?而且被召来的东西在这么短时间之内连夺两条人命,其凶残非比寻常,如果谢怜现在撒手不管,等支援人赶到,也许整个林家庄已横满一地的尸首,里面还有几个西山的亲眷子弟。

思忖片刻,谢怜心道:“速战速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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