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的人（一）

我来替他讲述故事。

　　—《讲故事的人》

　　真的只是因为这些吗？

　　恰如春山之前对我说的那些：“他不过只是作为你罪恶的承载者，明明还是你做的不是吗？”

　　是我做的吗？

　　如今我回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思惠叫我回忆根本，他究竟是怎样诞生的，他又是因何而存在，我相信他不是无缘无故而生的，他的确也帮我承受了不少压力，然而他对我来说更多的是犯错的陌生人，然而这个陌生人却最后把所有的错全部扣在我的头上，我不明白？

　　我真的不明白！

　　恰如我现在对春山的感情一样，从冷淡到热情，再到现在的怯弱，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只会大骂自己是个废物，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如今只看到她躺在那痛苦的病床上，犹如多年前浪壹所描述的一样，我害怕极了，她会怎么样呢？她会不会又变成从前那个样子？

　　浪壹没有给我打电话，十年前的他动不动就给我打电话，直至后来思惠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他没有惧怕我，但是我知道，他再也不把我当作是他父亲了。

　　“爸爸，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女孩！”

　　美丽的花苞在未开放前就被折毁，他又怎么可能会原谅我呢？即便这不是我所造成的，也是一个披着我的身体的恶灵所致，我始终推托不了。

　　我们离开了柳地，来到了随城。

　　在随城的日子并不像原来那样好过，人们问我为何搬迁过来，我只笑笑：“之前在那边犯了点事儿，不太好说，也很惭愧。”

　　我只希望在这里我们都能够重新开始，柳地的那个人早已困在了柳地，便做个柳地的犯事人吧，也别打扰我们的清净。

　　我闭眼，双手合十。

　　然而，事与愿违，他依旧那般神出鬼没，即便是没有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的古怪街坊邻里也是看得出来，然而我只能用不同的谎话来圆。

　　我开了一家书店，我的本意是让周边的孩子乃至于大人都可以过来看书，甚至于是我写的那本《梦人》，或许我还是忘不了，忘不了她，也只好给自己留个念想，我想让更多的人看到那本书。

　　因为一直没有想好书店应该取什么名字，踌躇到了他的出现，踌躇到了书店只为自己开放时，踌躇到了人们议论纷纷时，书店还是没有名字。

　　有一次浪壹我说：“爸爸，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看着他，我心中忧虑他是否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吗？”

　　“你明明很热情的跟大家说你同意他们来免费看书，可是为什么又突然赶他们出去？”他愤愤不平道。

　　我叹了一口气，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也不知道啊。

　　我对他说：“有几个小孩损坏了我的藏书，我很生气，实在是没办法。”

　　他摇了摇头，又点点头，离开了。

　　这只是其中的一件小事，我告知了思惠，思惠对我说：“是什么刺激他了吗？”

　　“我不知道。”

　　“那么一般什么情况他怎样才会出现呢？”

　　我想了想，脱口而出道：“是书店！”

　　“每当我去书店的时候就会发生不对劲的事情，应该是书店的问题！”我恍然大悟道。

　　“我记得以前那人说过，你是作家？”

　　“是。”我回答她。

　　“那么这样，或许你该回去找找他有没有写过什么，比如日记，或者其它的作品，他之前既然冒充你同那个孩子联系，大抵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我忽的明了，或许他们才是认识，而我只是搭线的桥。

　　“我想那个孩子的年纪，应该不至于混淆两个人的字迹吧。”

　　我点点头，无奈地皱着眉。

　　“他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暂时没有。”我有些担忧的说，即使是有，我又能发现吗？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我没有找到他的任何记录，我不知道他到底何时出来，何时消失，我害怕极了。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忽然有一天，我叫住浪壹：“浪壹，你过来。”

　　他乖巧地走了过去，问道：“有事吗？爸爸。”

　　“帮爸爸做件事。”我凑近浪壹，一副谄媚的样子，像只狡猾的狐狸，我知道这一定不是我，一定是那个该死的罪犯，“帮爸爸要到那个女生的联系方式。”

　　他指着前方正在走路的一个青年女人，大概二十一二的样子，从背影来看十分优雅秀丽。

　　“啊？”

　　“啊什么啊，叫你去你就去，必须要到！”语气强硬，令人害怕。

　　.........

　　那天夜里我是在书店里醒来的，我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当我抬起头的时候，恰巧对上浪壹无奈的眼神，他站在我的对面，似乎有些犹疑，好像有什么想说的，却又不敢开口。

　　“怎么了？”我问他，撑起了我疲惫的头。

　　“我没有要到那个女生的联系方式。”浪壹委屈地看着我。

　　我一脸诧异。

　　要谁的联系方式？

　　我的脸上只有惊愕，除此以外就是难以言喻的恐慌。

　　他现在已经猖狂到这种地步了吗？

　　“那个姐姐骂我小变态，我害怕了，我跑开了。”他对着我吼道，“为什么要我去做这种事！你不是告诫我一定要做一个洁身自好的人吗？你为什么也要学妈妈！”

　　浪壹怒吼着发出呜咽的哭声，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凉。

　　他带着哭腔问我：“爸爸是不是也要去找一个阿姨离开我？”

　　“我有那么糟糕吗？那么一个二个都要离开我！为什么啊？”

　　我看着他哭得红肿的眼，我把他揽入怀中，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喉头也是一阵酸涩，道：“爸爸不会抛弃小壹的，无论怎样，爸爸都会跟小壹在一起的，爸爸会好好照顾你，以后不会再有今天的事情了...”

　　他抱着我，抱得很紧，带着哭腔说道：“爸爸为什么这样奇怪，为什么就像两个人一样，我都不敢相信爸爸现在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真的很害怕！”

　　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我用手托起他的脸，耐心地对他说：“爸爸有一些事情，需要你再大一点才能告诉你，但是你要知道，爸爸爱你，爸爸会保护你的。”

　　他看着我，点点头。

　　“如果以后爸爸有什么不端正的行为，你一定不要理我，我知道小壹你是有分辨是非的能力的，若是觉得不对，千万不要随我错误的思想，你明白吗？”

　　他疑惑地看着我：“我明白。”

　　明白吗？

　　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还是会忍不住啊，仍然会崩溃啊，我心疼的抚摸他的小脑袋。

　　那样的时代终究是回不去了，如今的我和他，就像是逢场作戏的戏剧父子一般，他对我的热情与熟络又有几分是真了呢？

　　时间会告诉你一切，真相永远不可能深埋地下，因为时间的推移，风沙浪土席卷，终究会浮现于世。

　　在春山的病房外，浪壹看着我，眼里充满了不甘与决绝：“你已经伤害过她一次了！你还不明白吗？她喜欢的是那个已经被摧毁的灵魂，那个自以为肮脏的另一个灵魂，她不喜欢你！即便是喜欢，也只是受害者对施暴者的依恋，这样变态恶心的关系你真的能接受吗？”

　　我看着他：“我只是想看看她，我想为他的过失而弥补。”

　　“你弥补不了。”他冷冷地说。

　　我看着窗内面朝远方的付春山，小小的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呆滞地看着远方。

　　“你离她远点就是对她最大的弥补！”

　　“我做过最大的错误就是把那笔钱弄丢了，我就不应该去车站，我就不应该带她回来！如今我是后悔莫及了，可是我还知道如何补救。”

　　他看着我，全然不顾父子情分，每一句话都像是扎在我的心口：“我终于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离开了，你真的很让我失望，你总是那样自私！”

　　原来是自私啊......

　　他挡住我看向春山的那扇窗，我的眼神转移到他的身上，我察觉到此时的他心里的寒凉已经到了极致。

　　“我明白。”我说。

　　“你真的明白吗？”

　　我真的明白，我明白我所做的事情是错误的是不为世人所接受的，是龌蹉的、恶心的，甚至是变态的。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就是想看着她，我害怕这样的关系，我是个可以做她爸爸的人了，我自觉得很可悲，我厌恶这样的自己，可是有什么办法吗？”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喜欢吗？”

　　“你还觉得那是喜欢吗？”

　　我看着他，难道是爱吗？

　　我发觉我已疯魔到了极致，甚至于自己都没有发现，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巨大的圈套。

　　“你真恶心！”

　　真恶心！

　　他摇摇头：“放弃吧，别再伤害她了。”

　　我闭上眼，好像回到了十年前那天她离开的一样。

　　都是一样的，都一样，最后被抛弃的其实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