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四）

夜深了，蓝湛一步一个脚印走回了房间，客栈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伙计打着哈欠在柜台上留守。

看到蓝湛进来，他下意识地抬头询问：“客人几位啊？”

看清蓝湛的模样后，伙计的睡意消散了，今日住店的几位仙人，他可是印象深刻。

于是他连忙拍拍脸，驱散睡意，笑着上前招呼：“仙人，这么晚了，您怎么从外面回来？可有什么需要的？”

蓝湛漠然转头，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未尽的悲意，他的目光突然在伙计身后的酒柜上停留。

伙计注意到之后，虽然心里疑惑这些白衣服的仙人傍晚不是说了，家中不许饮酒吗，但还是堆起笑意推荐：“我们店里的酒都是上品的好酒，在镇上也是很有名声的，仙人是想尝尝吗？”

片刻后，蓝湛便提着一坛子酒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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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床上静坐了很久，久到窗外已经有了隐隐的鸡鸣声，突然回魂一样，他疯了般的从乾坤袋里往外搬酒。

一坛，两坛，三坛……直到桌子上、床上堆满了酒坛酒壶，蓝湛才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

这些，这些都是他过去给魏婴存的酒，即使这次来眉山是因为魏婴还在昏迷，即使如今他已没有力量护着魏婴畅快饮酒，可他依旧像往常一样，去买了眉山地界的特有名酒。

其实，在他们在定情之后，在他们云游途中，蓝湛买了许多地方的名酒、特色酒，都好好放在了随身携带的乾坤袋中。

等回到了云深静室，魏婴百无聊赖抱怨蓝家没意思、饭菜茶水都没味儿时，他便会取出一坛酒，一边享受着魏婴惊喜的表情和亲昵的感谢动作，一边带着魏婴一起回忆这坛酒属于的地界和他们的游历趣事……

可如今，那些曾刻入心中的恩爱场景，那种让他温暖感恩到骨子里的喜悦，竟都是自己的幻梦吗？

蓝湛打开了一坛又一坛的酒，如同酒鬼上身一样，冷静地、决绝地，一杯又一杯，一壶又一壶……

————

蓝湛再有意识时，已经是下午。

他茫然地睁开双眼，下意识想要起身，却发觉自己背部、胸口、头部都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闷哼了一声，蓝湛忍着疼痛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情况。

“兄，兄长？”一抹蓝白的身影正站在窗口处，背对着蓝湛，让他看不到神情。

蓝湛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一声冰冷的话语止住。“你还想伤势加重，影响赶路吗？”

蓝湛愣住，昨夜的回忆涌上脑海，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荒唐的行为。

他无措地摇头，却牵动了内伤，咳嗽起来：“我，咳咳，兄长，我不是，咳咳咳……”

蓝曦臣冷着一张脸走过来，手中递过来一碗药。

蓝湛艰难地接过，像是感受不到苦意般，急切地喝完想要解释。

然后，看着蓝曦臣转身放碗的动作，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药是温的。

是自己醒来的恰好吗？还是，还是，兄长用灵力保持着温度……？

蓝湛心中燃起了火苗，似乎是看到了以往那个温柔可亲的兄长，呆呆地看着蓝曦臣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兄长……”

蓝曦臣打量着这个面色苍白、神情无措的胞弟，内心既是心痛又是愤怒，还夹杂着一直都未曾消去的失望。

“你知不知道我们一路保持速度，是为了最快赶回蓝家？”

蓝湛抿唇，点头，“忘机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了第一时间查明弟子遇袭情况，恢复他们的神志？”

蓝湛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蓝曦臣语气更急：“看来你知道？既然知道，为何要半夜饮酒，还是在伤势未愈、气急攻心的情况下饮酒？你不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不知道这会影响赶路、影响弟子可能的医治情况吗？蓝忘机，你心中到底还有没有身为一个蓝家弟子的责任感？是不是非逼我把你再降为外门弟子甚至赶出蓝家，你才能意识到自己姓蓝，属于蓝氏宗族！”

蓝曦臣的话，如同一把把利剑，伤人伤己，伤得屋中两个人的心都鲜血淋漓，疼痛不已。

蓝湛眼眶通红，努力压制着声音中的哽咽，“兄长，我，我知道错了……”

“知道有用吗？你知道自己错了，然后呢？你的伤能立刻好起来，还是要逞强说自己可以御剑，不影响赶路？”

这句问话让蓝湛咽下了嘴里即将脱口而出的“解决办法”，他看着被气得胸口不断起伏、眉眼间尽是恨铁不成钢之色的兄长，一股委屈突然从心底流出。

“我昨晚，见到魏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