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五）

江澄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这样的相处，直来直去，能够第一时间说清想法，彼此谅解、退步，解除误会。

或许是因为他和漠絮只是刚相识不久？彼此还保留着一丝客气和生疏？

所以对于可能产生的误会，对方会第一时间察觉、解释、道歉。

而若是相处久了，关系亲密了，是否这种体贴反而会消失呢？

譬如他的父母，譬如魏无羡，譬如金凌。

自以为关系足够，自以为了解对方，所以相较于去询问对方的真实想法，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内心的推测和结论。

而江澄自己，又确实不善解释，很难出口软话，就这么相互叠加下去，终于走到不可回头的一步……

漠絮还在语音轻快地描述着客栈周围自己的见闻，抒发身处人世的感慨。

江澄一边听着，思绪却纷纷乱乱难以集中。

突然，漠絮惊叫了一声：“呀，他俩遇见了！”

“谁？”江澄下意识询问。

“蓝家那个二公子和魏无羡啊，他俩遇见了！来来来，阿澄，我带你一起看。”

下一秒，漠絮就出现在了江澄房间里。

她将手举到江澄眼前，指尖上停着一只绚丽的烟蝶，漠絮笑眯眯地靠近江澄，“阿澄，一起看戏吗？”

江澄看着那双美丽的翅膀，和漠絮俏丽狡黠的笑颜，对她这小女孩般的举动有些好笑。

明明刚见面时还一副世外高人的稳重形象，说清一些事实又跟随自己下山后，便时常显露出小女孩的脾性来。

不过，思及漠絮的外形，这种前后的割裂感倒是减轻了几分，毕竟从外表上看，谁能知道这位神医已经活了百年千年之久呢？

江澄猜到，漠絮的过往或许也是破碎的，难以坦然面对的。

所以，她能保留这一份赤子之心，该是极强的心性和极大的幸运吧……

“阿澄，你看不看啊？”漠絮伸手在江澄面前晃了晃，不满地催促着。

江澄回过神，轻笑着点头，“看！有好戏，当然要看了！”

他猜测了一下那两个人的会面，心中也生出几分兴致，顺着漠絮的示意坐在椅子上，抬起了头。

漠絮将那只已经停止动作的烟蝶轻轻贴在了江澄额头上，“阿澄，闭眼。”

蝴蝶张开华丽多彩的翅膀，乖巧地贴在江澄的眉心。

漠絮也找了个地方坐下，轻轻阖上了眼帘，指尖又幻化生出一只烟蝶来。

一片寂静间，烟蝶们开始尽职尽责地传送其它烟蝶观测到的图像。

————

魏无羡晚间并未下楼去吃饭，即使他脸上的面具并不影响进食，但影响他自己的心情。

而且，已经跟江澄同行了，也不差这几顿饭，有蓝家在那里，他也不好再凑到江澄面前使劲晃悠，容易惹毛亲亲师弟。

于是，魏无羡叫了几道菜，自己在房间里吃了。

自从复生之后，他一直待在眉山守着虞夫人的复生事宜，也给那位山姑娘打下手，剩下的时间就是思考跟江澄相认之后该如何作为。

如今，大的方向已经确定，就是坚定不移向着回归江家而努力，就算受挫被拒，也绝不改道，坚守内心目标！

魏无羡躺在床上，想着眼下的进度，内心还是很满意的。

江澄嘴上对他表示了拒绝，态度上也很冷漠客套，但是他的小师弟他还不了解嘛！

按照江澄的性格，若是真的讨厌恨毒了某个人，他连出现的机会都不会有，江澄有的是办法让他离得远远的。

只要没走到那彻底决裂的一步，他就不会放弃，不，不管遇到什么困境，他都不会再放弃了。

如今的魏无羡，没有什么束缚和包袱，也没有被鬼道侵蚀的心性，他坦然面对所有的阻碍，相信自己能达成所愿。

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美滋滋到傍晚，魏无羡听着楼下已经没了动静，应该是大家都各回各房，准备休息了。

他坐起身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没压抑住内心的躁动，翻窗跑了出去。

上次跟着江澄去眉城，虽然喝了酒，但是那是苦涩的酒，但今天这种情况，是值得庆祝的，是该要饮一坛快乐的酒的。

魏无羡觉得腹中的酒虫蠢蠢欲动，轻松愉悦的心情让他选择释放。

他找客栈小二打听了镇上的酒馆后，卡着人家打烊的时间，去买了两坛子酒，抱着酒坛慢悠悠地散步回了客栈。

想了想，他没有进屋去喝，而是找准客栈外的一棵大树，叼着酒坛子上的麻绳，动作麻利地爬上了树，找了一个合适的枝丫坐下。

这里正好可以看到一排客房的灯火，里面就有江澄的一盏。

魏无羡目光温柔地盯着江澄窗户的方向，回忆着师弟年少时一边洗漱一边催促他不要再看话本的情景，胸中充盈着满足和暖意。

魏无羡晃悠着双腿，听着周围时不时传来的虫叫声和细碎的树叶沙沙声，心情甚好地慢慢饮酒。

大概一盏茶时间后，“咔哒”一声，二楼右边的一扇窗户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