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四）

江澄无心去管自己的两个弟子，漠絮实在太热情了，不吃饭，也不说话，就是托着腮面带微笑，不停地给他夹菜。

那和蔼慈祥的目光，刺得江澄浑身不舒服。

但他又不能直接阻止，毕竟漠絮对外的形象是位妙龄少女，若是大庭广众之下与她起了这种争执，对她的名声有损。

江澄在内心说服自己，没事儿，这位是活了几百几千年的长辈，是看着自己阿娘长大的长辈，对自己有大恩，纵容一下也没什么！

江澄内心不断安抚自己，对外却很乖巧地吃完了漠絮夹过来的菜……都是他爱吃的，且完完全全符合他的饮食偏好。

正因为这种诡异的熟悉感，让江澄第一次直面了“漠絮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这一事实，自己的习惯和小动作，她完全知晓。

正在众人就要结束这场安静的进食时，“吱呀”一声，二楼的一间客房房门开了。

蓝忘机面色苍白地走下楼来，沉默地坐到了蓝曦臣旁边，抬眼扫视了一圈菜色后，接过弟子递来的碗，开始进食。

他被蓝家定下的惩戒虽已结束，可那么多的戒鞭留下的伤绝不可能轻易恢复，加之他已经没了嫡系弟子的优等待遇，每月的伤药都是定量的，所以伤拖了很久都没有完全痊愈。

新年魏婴出事之后，他又频频外出，寻找邪祟的线索或有名的医师，高强度的灵力使用更拖缓了他的恢复速度。

在客栈落脚时，蓝忘机便不得不先去处理自己背上的伤势，而他如今的身份也不足以让蓝氏宗主和几位内门弟子一起等着他吃饭。

至于蓝曦臣，对这位胞弟自然不可能完全丢手不管，去眉山的一路上确实多有照拂。

可今日自眉城离开之后，他便内心思绪烦乱，脑子里全是对于未来事态发展的各种推测，实在没心去顾忌自己弟弟的吃饭问题了。

蓝忘机眉头微蹙，忍耐着背后一阵阵细密的疼痛，慢慢地吃完了一碗白饭和汤羹。

他扭头，等待着兄长，不，等待着宗主的下一步指示。

吃了饭，明天还要继续赶路，两家自然都没什么可耽误的，两位宗主简短交谈几句后，便带着各自的人上楼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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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和江晓争抢着给自己师父铺好了床，打好了水，勾肩搭背地询问，“师父，还有什么吩咐吗？”

“师父，你最可爱的边边竭诚为您解忧~~”

江澄抬手给了江边一个轻敲，“好好说话！”

他内心思虑几番，还是开口吩咐：“你们去问一下山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帮她解决了。”

就算是能力莫测的山鬼，脱离人世太久，御剑都不灵敏了，生活方面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难题。

自己这些弟子也算她的小辈，去供其使唤也算合礼……

至于江澄自己去帮忙？

算了，他已经有些害怕漠絮的热情了。

江边和江晓听了这话后，挤眉弄眼，笑容猥琐。

江澄就静静看着他们，然后指间紫电“噼啪”一声，有电花闪过。两人立马端正姿态，收了脸色。

但江边还是没忍住，做好了逃跑的后撤步子后，探头问道：“师父，山姑娘是不是看上你了？我觉得你俩相处起来不对劲啊！师父你最近桃花运好旺盛啊，一个金姑娘，一个山姑娘……我们是不是很快就有师娘了？师父你悄悄告诉我，你喜欢哪一个，我绝对保密，不告诉少主和大家！”

看着弟子脸上先是谨慎小心后又做贼心虚再是信誓旦旦的表情，还有另一个弟子连连附和的点头动作，江澄冷笑一声，一脚一个，把两个弟子都踹了出去。

“再胡思乱想胡说八道我决不轻饶！”

江边和江晓转身就跑，却又被喊住。

“回来！”

两人不敢违逆，垂头丧气站在江澄门口。

江澄靠着门框，对他们乖巧听话的姿态懒得再计较，“山姑娘容貌虽年轻，但却是隐居的高人，与我而言，是长辈。你们不许再有冒犯之语。”

江边和江晓神情一震，都是江家培养出的好儿郎，迅速就领会了江澄的言外之意。

两人一改刚刚的表演姿态，抬手恭敬行礼：“是，弟子明白。”

江澄挥挥手，“去吧，若是山姑娘没有吩咐，便好好休息，莫误了明日的赶路。”

江边和江晓笑着转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江澄转身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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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洗漱完毕，就看到一只蝴蝶蹁跹飞来，姿态优美，颜色亮丽。

蝴蝶从窗口进入屋中，飞到江澄面前，翅膀突然停止扇动，整个停滞在了半空。

然后，漠絮的声音响了起来，伴随着轻笑声，“阿澄，你刚刚的话，是不是在说我年纪大啊？”

江澄一愣，第一反应便是有些怔愣，脱口而出：“你偷听我们说话？”

并非他随意揣测，只是漠絮来交谈的时机太过巧合，说的话也显露出这个意思。

他虽然愿意对这位长辈和恩人付出诚意，真心相待，但前提是对方也要知道分寸。

漠絮的声音再次从蝴蝶中传了出来，语气里带了几分懊恼。

“抱歉啊阿澄，我不是有意的。很多年了，第一次以人类身份入住你们的客栈，有些兴奋，就放出了烟蝶观察周围环境，不小心听到你们说话的。”

顿了顿，她又继续解释：“烟蝶可作我的耳目，为我传递周围的声音和画面，我听到你们提及了我，就多留心了一下……毕竟，我也很关心阿澄对我的真实想法。”

“若是冒犯到你，那我向你道歉……”

女子的声音清脆，语气却极为真诚，江澄听得出对方的诚挚。

他放下了心中的戒备，沉默一下后，他回应道：“我自是感恩你的，也愿意接受你的身份，将你视作长辈、家人……刚刚，不是有心怀疑你的……”

“好的好的，我知道~”女子尾音拖长，重新欢快了起来，“我没有不高兴啊，阿澄有保护自己的意识，这是正常的啦！值得夸奖！我以后也不会私自放烟蝶啦，阿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