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一）

江澄沉默了。

面前的女子，十六七岁的容貌，可是却背负着沉重的往事吗？

山鬼，难道不是天地自然形成的精怪吗，怎么会有所谓的家庭往事？

江澄心中仍旧保留着许多不解，但是他愿意尊重。

“那么，我阿娘以后，是真的复活了吗？”

“是啊！”女子声音重新染上了轻快，“含识草复活之法，是山鬼的传承记忆里，最完美的复生之术。只有山鬼本人倾心培养，虔诚祈祷，才能孕育出含识草的种子。所以，这种复生之术，也是不可能外传，不可能强制的。”

“虞夫人与我而言，似子，似友，她从未与我交流，但我珍视她。她是我承认的家人，我想要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漠絮笑着，忽然倾身向前，轻轻抱住了江澄，“阿澄，你也是我承认的家人……以后，还请多多包涵。”

她的声音里，有笑意，也有委屈，更有疲惫。

江澄有些手足无措，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良久，他开口，“你刚刚所说，几分真假？”

漠絮枕在他的肩上，轻轻回答：“都是真的。”

“但是，有所隐瞒。”江澄语气肯定。

漠絮轻笑，并不正面回答。

江澄抬头，望向坐在那里沉默旁听的魏无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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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一直坐在一边，静静听着两人的交流，并不打扰。

一方面，这事关虞夫人和江澄，他也很关心；一方面，此刻江澄不让他回避，默认他知道虞夫人的一些过往，他内心已经是满满的欢喜了。

见到江澄看过来，魏无羡明白，他犹豫了。

漠絮的回答，不能让江澄完全打消忌惮和疑虑，甚至疑问更多了，但是漠絮的姿态和现在的毫不设防，也是真的。

江澄想要信任，可是……不敢。

魏无羡起身，走到江澄身边，蹲下，握住了江澄的一只手。“阿澄，太凉了，我给你暖暖。”

他捧着江澄的手，轻轻哈气，摩擦……是年少时做惯了的动作。

江澄在这遥远而熟悉的感觉中，慢慢放松下来。

眼前的魏无羡是真实的，外祖母院子里的阿娘也是真实的，那么，给予这漠絮姑娘一点信任，应该，也是合理的吧？

他伸出手，轻轻地，柔柔地，拍了拍漠絮的背。“好。”

若你没有背叛，没有伤害，那么，凭着你带回了阿娘，我也愿意承认，你是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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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城城门，虞老太太拉着江澄的手叮嘱。

“以后可不能作践自己的身子了，药要按时喝，饭食要认真吃，该睡觉了就睡觉，宗务该放手就放手，自己过得开心自在最重要。”

“珍珠这次不随你回去，你可不能像以前一样，按着手下的孩子们，不许他们告你的状。你是大人，是长辈，要做好榜样的。”

“若是再不乖，再任性，如今紫……紫霜回来了，她可是你亲姨娘，能直接管教你的。小心我让她去莲花坞监管你！”

江澄无奈又暖心，乖乖站在老太太面前，不住地点头应和，表示自己一定听话。

虞老太太满意地笑了，拉过站在一边的虞紫鸢，推了她一把，嗔怪道：“不是也有一肚子话吗，怎么现在跟个木头人一样，不愧是亲姐妹，跟你姐姐一个样儿！”

虞紫鸢有些不自在，但看了看自己俊美帅气的儿子，看到了他眼中的濡慕和期待，她没忍住勾起了唇角。

她踮脚，抱住了江澄：“你已经是个优秀的宗主了，但还不是个优秀的晚辈……所以，过段日子，我会去莲花坞检查的。看看我的外甥，有没有听话，有没有，认真照顾我的宝贝……”

她声音里满含笑意和柔情。

江澄也听懂了最后一句的意思，面上浮起红晕，紧紧回抱了自己的阿娘，郑重地保证：“我以后，不会让你们伤心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虞老太太看着面前相拥的母子，连连点头：“好，好啊，真是太好了！”

南珍珠连忙给她递手帕，擦拭眼泪，轻声劝道：“好了，义母。这里风大，流泪对身子不好，您可刚刚才叮嘱过阿澄呢！”

虞老太太破涕为笑：“是了是了，我们都要给他做榜样。老身还要再活个十几年呢，再陪陪我的女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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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家六个男人还没恢复好，赶来送行的主要就是三位女性长辈和一群年轻弟子。

虞家弟子们围着江家几人，交流着之后的通信事宜。双方你来我往、依依不舍了好一会儿，才在长辈们的命令下各自归队。

虞夫人御剑离开时，回头远望城门，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紫色身影，仿佛是多年前那艘离去的小船，可此刻她的内心宛如头顶的晴空一般，阳光灿烂，轻松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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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要离去的不止江家一行人，其他三家这两天也早已在眉城中等候。

蓝家自不用说，江澄答应了蓝曦臣要与之同行，去蓝家调查邪祟一事。

而金家和聂家，因为领头人的那些小心思，也都没有第一时间离去，而是等着再见江家的宗主一面。

果不其然，江澄刚遇见离开眉城不出十里，就在一处长亭附近，见到了原地等候的三家人。

江澄带着弟子落下，远远地跟蓝曦臣行了礼，示意自己记得约定之事后，便向聂家方向走来。

聂怀桑迎上来，脸上是期待的笑容，“江兄，下一场清谈会是在聂家，我听和安和江久说，你最近不是很忙。不止江兄是否有意，来不净世小住呢？”

江澄一愣，没想到他等在这里是为了邀请自己，尚未组织好语言，身后的江望已经开口。

“聂宗主，我阿爹可是大忙人~~当初我们特意多留出一段时间，就是想要他在莲花坞多陪陪我们，结果现在一个两个的，都要请我阿爹去……哼，江家的宗主怎么可以老是往别家跑呢？”

江望不满地抱怨着。

江澄失笑，捏了捏他的脸蛋：“看看这小嘴，都可以挂油壶了，还是酸溜溜的油壶。”

“哼”江望撇过头，气哼哼地不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