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二）

江澄凝神听了片刻，判断出江久一时半会儿依然叫不醒那三个醉鬼，摇头轻笑，准备另找地方等待。

他再次回到甲板，此时阳光已经温暖起来了，金色的光辉撒在湖面上，与昨夜的银色波光是完全不同的感觉，远远望去，像是一条条金色的锦鲤。

江澄弯腰，收拾着旁边的酒坛子，想给自己清理出一个空位。

刚刚触碰到酒坛子，就有另一只劲瘦有力的手将坛子接了过去。

魏无羡蹲下身，迅速将周围的酒坛、酒壶和歪倒的桌椅收拾好，给江澄摆出了一个休息的地方。

江澄静静站在一边，看着他压抑不住的喜悦，麻利的动作和最后期待回应的发亮的眼睛。

“何必呢？昨晚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可以去找一条更适合你，你也喜欢的人生去体验，不用再被江家的恩情束缚。”

江澄没有推拒，在椅子上坐下，但态度却是平淡而坚定的。

魏无羡坐在他的对面，扬起笑脸：“我知道，所以我正在走我选择的路。加入实力强悍的云梦江氏，对我这样的散修来说，难道不是很好的选择吗？”

他笑得灿烂，眼神却无比真挚，这样的姿态，是年少时江澄很熟悉的神情，他觉得很讽刺，但又没办法反驳。

魏无羡真心实意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情真意切要许下诺言的时候，那种眼神，那种认真，很容易就能让人相信。

“云梦，不会接收会招致祸患的弟子。魏无羡，你不会跟姑苏那个魏婴一样，忘了当年的众多人命吧？”

魏无羡摇头，像是早就打好了草稿般，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阿澄，我没忘。我会尽我最大努力去解决这件事，不会让自己的存在给云梦带来污名。你既想和我划清界限，那我就以新的面目和姿态来重新认识你。”

他深深地望着对面的人，“只是希望，当我堂堂正正站在莲花坞门口请求入门时，江家能够以面对陌生人的态度，审视我，接纳我。”

江澄感受到一阵无力，他好像无法真的让魏无羡脱离自己的人生。

峰回路转，真假复生，魂魄谜团，似乎眼前这个人从走进莲花坞的那一刻起，自己的生命就与他紧密相连，再也解不开。

江澄虚虚地望着远方：“我的大师兄早就死了。我也不再需要他了。”

几息后，就在江澄以为魏无羡被刺的不会回答时，魏无羡的声音再次坚定地响起。“你的大师兄死了，但是你会有个最忠心的下属。”

江澄嗤笑一声，这话又不是第一次听，里面的真心和热情谁知道能消耗多久呢。

他不再回应，躺在椅子上闭眼，静静享受着阳光的沐浴，而魏无羡也没有再追着表明真心，移开了目光不让自己的视线打扰到江澄。

语言是三月春光，也是腊月寒风，他会用行动去证明自己的态度，践行自己的诺言。

过往种种，皆为前尘，从此刻起，无论有何种艰险，无论何人斥责鄙夷，他都要步履坚定地走在这条自己再次选择的道路上，走向莲花坞，走向江澄，走向……心之所属。

————

中午时分，江望三人终于爬了起来，迷迷瞪瞪地对上了正在冷笑的江久，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江澄简单吩咐了新下山赶来的眉山弟子，让他们好生照顾船上宿醉的弟子，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框。

他看着屋里一边发怒一边咳嗽的江久，和正被江久的咆哮训得不敢回话的三人，说道：“我要回眉山了，你们是继续还是一起回去？”

江久端起一杯茶水喝完，“我一起回去，找医师看看，头疼得厉害。”

江安低声吐槽：“刚刚那么大的精气神，可看不出头疼。”

江久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问江澄：“魏无羡呢，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可能在甲板上，你自己去找。”

江久揉了揉疼痛的喉咙，摇摇头：“算了，等我先回眉山吃点药再说。”

江澄颔首，“你们呢？在城里逛逛还是回去？”

江望和江安都是第一次喝那么多酒，此刻两人的精神都不算很好，江澄便让他们在船上再休息一下午，晚上再回眉山。

至于聂怀桑，他摇着扇子，神情悠闲，仿佛昨晚喝得烂醉的人不是自己一般，笑着冲江澄回答：“我自然是跟江兄一起回眉山，就我一个长辈在船上，也不合适。”

江澄点点头，之后又吩咐了大夫和厨师多准备一些醒酒汤，看着江望和江安喝下醒酒汤，重新睡着之后，三个人才御剑返回眉山。

————

有江久在，原本他想带着聂怀桑的，但是江澄怕他头疼御剑不稳，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斟酌了一会儿后，叫上了一直在甲板上蹲守几人的魏无羡，让他御剑带着江久。

江久不是很情愿，苦着脸把灵剑交给魏无羡：“你现在有灵力吗？可别摔着我！”

魏无羡还沉浸在江澄喊自己一起回虞家的喜悦之中，抱着江久的灵剑连连点头，帅气得抽出雪亮的剑身，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是江氏剑法。

“放心吧小四，妥妥的。”

江久看着魏无羡炫耀的模样，冷哼一声，“显摆什么，谁不会啊？还带黑色手套？骚包！”

那边江澄听到这句话，皱紧了眉头，眼神轻飘飘地落到了魏无羡的双脚上。

魏无羡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原地蹦哒了两下，“阿澄，你放心，这鞋子很厚实，不会伤到我的。”

江澄沉下脸，移开目光，拽着聂怀桑上了三毒，径直离开。

江久看着远去的两个人影，嘀咕道：“怎么感觉阿澄师兄突然生气了呢？”

转过头，他踢了魏无羡一脚，“你快点，阿澄师兄都飞远了。还有，刚刚你们说什么鞋子受伤的，你脚残了？”

魏无羡用力揉了揉江久的头发，把他头发弄得乱糟糟的，“臭小子咒谁呢？走了！”

江久的灵剑还是多年前那一把，少年时候除了江澄格外爱惜自己的三毒，莲花坞其它内门弟子的剑，大家都聚在一起把玩演练过，来增加对自己灵剑的认识。

因此，魏无羡刚飞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摇晃，但是很快就稳住了，提高速度往眉山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