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无力，心酸

赵云澜静静的坐在地上，原本的担心受怕全都没了，只剩下一波波积压心脏的沉闷，呼吸都有些抑制。看着空旷的街道，他突然笑了，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掉落下来。

小慕给他递了一块帕子，他看了眼，摇了摇头, 推开笑着说，“那个大红桃花树下的人是沈巍吗？”

小慕点了点头，“是他。他说你要是发现自己成了北城的花魁，一定会写那个答案，而不是正确答案。”

赵云澜轻笑一声“那为什么他知道我写的那个答案，一定会让冥王选中？”

小慕顿了顿，眼神有些游走，微咬住嘴唇，有些犹豫。

“都到了这个时候，犹豫什么？”

“云澜。”她心疼的看着他，紧皱起眉，重重的叹了口气，“因为这个答案以前有人曾对冥王说过，所以冥王一定会对你产生好奇。或许真的是命运使然，尊上说，若是你当时没说这句话该有多好，他就可以放下一切将你狠狠的禁锢，而不是拱手放出去。”

“那个人？是谁？”

小慕摇摇头，“那些事就是冥王和尊上的私事了，我也不知道。”

赵云澜瞅着耀眼的阳光头靠在墙上, 小慕瞧着他的样子，也干脆在他身侧坐下。

“云澜，时间不多，我知道今次的事要给尊上知道，自己肯定会受罚，但我真的不想你这样。我知道你深爱着尊上，所以不想你走到绝望的那一天。”

“为何要帮我？”

小慕转头凝望他，那一眼包含着太多的情绪，让人分不清楚，但有一点却是十分肯定。

“因为只有你才能拯救尊上。赵云澜，答应我，一定要救救他，这些流年岁月里，他过得实在是太苦了。有时候连我和大庆都看不下去，所以当他再次心动的时候，我们真的很开心。大庆说在人间的尊上，过得十分开心，因为他的身边有你陪伴。”

“他之前也曾深爱过一个人对吗？”

小慕点点头，刚想开口，却被他打断，“虽然我很想知道，可又怕，怕自己是那个人的替代品，算了你还是别说了吧。”

他抹了抹眼角的泪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为速度过快，有一过性的昏厥，幸好小慕扶住了他，“怎么了？”

“没事。”赵云澜轻轻拂开她的手，撑着墙面站着，“小慕，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么多，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赵云澜。”小慕皱着眉，表情复杂，张了几次嘴才出声说，“看到你这样子，我觉得我今天的作法是错的，或许你不知道才会走得更好。”

“是吗。”他抬头看着天空，微微笑了。“在不知觉中遭遇的绝望的确很强烈，许多人都承受不住。但知道了一切，却不一定会走到绝望，因为……”他低下头，用手指抵在了胸口，感受着那里的跳动，“因为绝望已经化作血液融入身体内部，要死，也只会魂飞魄散了吧！”

小慕一震，想要碰他，赵云澜却退后数步，躲开了。

“别干傻事！”

“呵, 怎么会，我和你一样，都希望沈巍成功。”他盯着她过分漂亮的眼睛，嘴角一勾，“你今天让我看到这些的真实目的，其实不仅仅是想要我做好准备吧！更多的是不想我在不知觉里去破坏了你们的计划，这点我懂。”

小慕表情一僵，然后刷白开来，最后她笑了，“是的，所以你讨厌我吗？”

“呵, 讨厌？”他张开双臂，仰头看着前方的灿烂，风声吹拂，带着尘土的味道。

“你疼他，我爱他，都是为了他，所以没有讨厌之分。我很感谢你今天让我知道这些，对我来说足够了。”

“赵云澜。”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收起手臂，对着她微笑，“让我回去吧！也不知过了多久，万一被发现岂不是糟糕了？”

小慕没有再说什么，掌心相对，然后慢慢分开，黑色的漩涡在掌心间浮现，没一会儿，之前那个骗他来的黑色身影就从漩涡里出现，那个漩涡竟然就是它的头。

“带他回去。”

“是。”暗哑的声音十分难听，似是撕裂了声道，发出锯木头的音色。它朝他走来，赵云澜顿时觉得那股吸力再次迎来，对着小慕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小慕，我爱他，所以甘愿为他付出一切，即便他骗我利用我，那也是我心甘情愿。而我做这些，不为别的，只求他可以好好地活着。他是我的一切，如果没了他，我留着又有什么用？人都是自私的产物，我要的只是一个快乐的一家子，却看似简单，实则难上登天。但我始终相信有奇迹的存在，老天定会给我们一个机会，一个永远不分开的未来。说这些你或许会觉得我很傻，但他喜欢就足够了。我爱沈巍，此生至死不悔。”

小慕闭上眼睛，用衣袖擦去流下的泪水。

赵云澜微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雾霭迷茫，朦胧不清，自己却已经重新躺在卧室的床上，轻纱漫扬，撩动着丝丝的香气。他直直的躺着盯着天花板，不想动，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去，熟悉的空间里，却哪里都找不到那个人的影子。倾城给他的纸条讯息还在脑中，却知道自己即便很想去，此时此刻也不能去。

紧握起的手带动了所有情绪的喷发，眼泪还是忍不住从眼角滚落下来。

外头月色旖旎，十分漂亮，窗前的那一株蓝色的曼珠沙华随风舞动，偶尔有点星光从花叶上抖落，随着风声吹入床畔，化作一双手覆盖在被子上，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轻拍着。

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他感觉自己做了很多梦，每一个都和沈巍有关，醒来的时候眼睛却是有些涨得通红，脑袋也很重，鼻子塞塞的，整个人觉得身体很重，却又使不上力气。

赵云澜睁着眼睛，面上烧烧的，觉得自己应该是病了，躺了许久，也没人来看他，所幸继续躺着，反正也不觉得饿。

“嘿，竟然这么虚弱了。”极为安静的卧室里突然想起一个尖锐的声音，他依旧躺着没动，只觉得左边有什么骚动。这时门被人敲响，那声音倏地停止了。

“公子，我是小虫子，您起了么？我给你送吃的过来了。”

“进来吧！”

门立刻被打开，小虫子端着一个托盘，在死神的瞩目下走了进来，然后门就被关上了。她快速的走到他身边，将东西放下，掀开帘子，乍一见到他，差点尖叫出声。

她用手捂着嘴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指着他惊讶的说，“公子，你…怎么一夜就成了这副样子？”

“怎么了？”

小虫子拿来镜子，赵云澜才发现自己头发乱糟糟像鸡窝，眼睛通红，脸色苍白如鬼，唇瓣上也毫无血丝，活生生和厉鬼没什么两样。

“公子，你这样，尊上会难过的。”

她一提沈巍的时候, 赵云澜眼神动了动, 也始终没做什么强忍着从床上起身，小虫子过来扶了他一把。

“公子，吃点东西吧！趁着冥王不在，我带你去见尊上。”

见沈巍吗？只是此时他没了那份心情，虽然话说的满满的，但当知道一切的真相后，心还是止不住的发疼。

“没事。”他强扯出一抹微笑，“我饿了，要吃东西，什么味道这么香？”

“是尊上叫小虫子煮的，说你心里难受，要是吃东西肯定会狼吞虎咽，所以叫我煮了点粥，他还要我对你说声抱歉，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是你，所以下手很重。已经不烫了，给。”

小虫子一边说一边把碗放在了他的手里，当听到她嘴里说的话时，赵云澜手一抖，粥汤洒在了手上，小虫子立刻拿帕子擦去，“怎么这么不小心？烫到没有？”

“他……”他张了几次嘴，有很多话想问，却徘徊于嘴里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说，“他受了伤，现在这么样了？”

“今日听小慕姐姐说没大碍了，要不现在小虫子就去唤他？有小虫子在，你们可以直接联系。”

说着她就闭上眼睛，赵云澜感觉到她周身气流波动，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此时竟然无比想念那个男人，所以伸出去的手，犹豫的停在了半空。

就在小虫子闭眼的时候，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倚着非常快的速度窜上了他的床，只听到小虫子大叫一声，就整个身体往后倒，外面的死神听到动静闯门进来，此时小虫子双眼紧闭，也不知是生是死。

“小虫子。”赵云澜赤脚下床，用力的摇晃她，手指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当时也没在意，就有死神将他隔开，“云澜公子，这里请让我们来，您上床歇着。”

他点点头，看着他们弯腰抱起小虫子，准备带走，而此时门口一道红衣闪烁，下一秒就用刀子架在了小虫子的脖子上，对死神们说，“放下她。”

“你要干什么？”赵云澜拦在小虫子身前，抵挡着那把风寒的利刃，只要稍一下，小虫子就会死。

姝柒冷漠的瞄了他一眼，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淡淡的说，“让开。”

“不让。”两人僵持不下，姝柒那样子就想要杀了小虫子一样，这怎么能让？

赵云澜以为她至少会解释，可她什么也没有，眼睛微眯，顿时感觉身体一僵，然后就动弹不得，姝柒挥了挥手，那些死神就把他扶到了一边。

他被迫坐在床沿上，瞅着姝柒一步步走向放在地上的小虫子“姝柒，不准伤害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不管他怎么叫唤，姝柒都不听，也没有停下来，高举的长剑抬起，然后倚着很快的速度往下掉落，当红色的鲜血从小虫子体内迸射出来的时候，有几滴溅撒到他的脸上，瞬间大脑空白，唯有她刺下的动作深深的印落在脑海中。

“混蛋！！！”

身边即便有人离开，即便经历过生死离别，但和在自己眼前死去而无能为力的心情不一样，当触及到那一幕的时候，赵云澜听到了脑海里神经断裂的声音。

强烈的旋风如同龙卷风一样，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卷飞了起来，死神们立刻举起镰刀，进入戒备状态盯着他，只有姝柒仍旧静静的站在一边，持着剑，红色的血液顺着她的剑锋往下滴落。

一滴，两滴，三滴……直到被血色染红了双眼。

赵云澜感觉体内有股力量就要爆发出来，可突然有一道冰凉从远处袭来，硬生生将他体内的那种冲动给压制了下去，下一秒就看到小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小虫子。”他的心跳的很快，眼睛直直的盯着小虫子，只见她像没事人一样甩了甩头发，左胸口的那一剑伤就在瞬间消失了，她弹了弹衣服上的血迹后，整了整，才对着姝柒欠了欠身，“多些姝柒大人救了奴婢一命。”

姝柒冷漠的眼神紧紧的盯着小虫子，浓郁的眸色里照不进任何色彩，但赵云澜总觉得她是在仔细观察小虫子，小虫子看着和往常一样，却给他一种冷漠的高傲感。

“救你？”赵云澜不明白了。

小虫子对他微微一笑，解释道，“奴婢刚才倒下去乃是被人摄了魂，差点魂魄被吞噬，这是冥界的噬魂虫干的好事。而姝柒大人一剑下去，是直接刺死了跑进我身体里的噬魂虫，所以说她救了我一命。”

“摄魂？噬魂虫？”他大惊，“刚才不是还好好地说话的，怎么会？”

“你听到房间里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没？”姝柒一贯惜字如金，此时开口倒是说了好多个字，赵云澜低头想了一下，然后对她说，“好像小虫子进来之前，有个声音，但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

“最近冥穴入口结界有所动荡，东城离冥穴比其他三城更近，莫要被钻了空挡，招惹麻烦。”

姝柒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赵云澜愤愤的看着她，她刚才的话还有那个冷漠里带着轻蔑的眼神赵云澜都清楚，她这是在警告他，不要惹麻烦。

“怕招惹麻烦，那你去稳固结界呀！会说不动，我也可以！”原本房间里的死神们是跟在姝柒身后出去的，没想到门槛还没跨出，姝柒就停了下来，瞬间他看到他们几个一抖，表情有些惧怕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房间里丝丝的凉意越发浓郁，赵云澜有些冷的抖了抖身体，依旧倨傲的盯着她。

“姝柒大人一向大度，又公务繁忙，奴婢就不送了，奴婢还要伺候云澜公子沐浴更衣。”

“哼。”姝柒冷漠哼了一声，就走了，那些死神如重释放，立刻关了门守在门外。赵云澜一直盯着这个小虫子，总觉得她少了之前的可爱，多了一份熟悉的冷漠。

“小虫子，你……”话才出口，他就被小虫子给抓住了手臂，径直往卫生间那里拖，她看似弱小手劲却很大，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进去，然后砰的一下关上了门，将他一把按在了门上。因为有些身高差，赵云澜盯着她惊愕了一番，看着小虫子眼睛里冒起的红光，“你怎么了？你不是小虫子？你是谁？”

“你觉得我该是谁？”沈巍的声音自小虫子嘴巴里冒出来，赵云澜顿时一惊，鼻子有些发酸，“小巍？”

“记住我说的话！不许！”沈巍用力把他一拽，赵云澜瞬间往前跌入，昏暗袭来，他只觉得那双手将他拉着一路往前进，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颗桃花树下。

粉红色的桃花树如第一次来到无虚之地一样，漫天的桃花飘舞，散发着独有的美丽。桃花树很大，桃花很漂亮，淡淡的清香勾动着嗅觉。宽大的黑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轻柔的发丝吹拂在脸上，有些痒痒的，他伸手拿开，却被冰凉握紧手中，一股强大的力道将他猛地往后退，赵云澜不作防，惊呼声还没出口，就被一道柔软狠狠的堵住。唇齿的纠缠在瞬间展开，猛烈又不留情，没有缝隙的接触，占据了呼吸的空间，只有一颗心在那时砰砰直响，彻底代替了四周所有的感官。大力又威猛的霸占，是前所未有的，他被他弄的生疼，但侵占的手段下是不允许任何的反抗，唯有被成功吞噬才是最后的结局。

赵云澜不知道他的怒火来自何处，若要说生气，应该是他自己才对，他骗他利用他，却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现在他未错却要承受他的惩罚，任谁都不会开心。所以赵云澜咬了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咬破了他的舌头。

嘴巴里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沈巍这才放开了他的唇，抬起头半盯着他，眯起的眼睛里流露着细微的不爽，“你咬我？”

“怎么？不可以？”赵云澜用力推开他，从地上坐起来，用手背狠狠的擦去嘴角的液体，沈巍眼眸骤冷，四周温度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以下，“擦什么擦！嫌我碰你？”

他不说还好，一说赵云澜就更来气了，“是又怎样？老子说让你碰了吗？撒开！”

赵云澜想把自己的手从他手心里挣扎出来，可他握的很紧，就差没把他的骨头给捏碎，赵云澜忍着心里的委屈，明知不该生气，好不容易才见，是应该欢喜的。

可一见到他，除了最初的委屈外，那些被压下去的事实全部袭来，在心口顺着血液蔓延至全身上下，软弱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老子让你撒开！”

沈巍盯了他半响，最后松了手，然后从地上站起，转过了身，宽大的衣袂漂浮刮在他的脸上，赵云澜感觉到上面的血腥味，赫然想起他之前被姝柒伤了的事实。

“你的伤……”开口的话最终还是被扼杀在唇齿后，他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好像比在人间的时候又消瘦了一些。

他知道他的苦，他有他的职责，也清楚他这个时候来见自己，肯定有事，硬要用词形容只能用女人矫情的话来说，或许是想念自己了。

可他不敢多想，万一不是，心又会疼的吧？对他，赵云澜不想心疼，只想开心，可俗世纷争太多，不能如愿。

也不知这么一站一坐了多久，沈巍冷傲的声音才徐徐传来，“今天我来找你，是想你引姝柒去冥穴，让她吸引冥穴的恶灵，我要进去拿一样东西。”

“哦。”他简单的应了一声，心底却涌起一道热忱，然后快速的消散退下，骤起的冰凉占据了心扉。嘴角扯出一丝极其难看的微笑，心却是在滴血。

原来真的是要他帮忙的，否则这种时候他哪里会来找他呢？冥王可是住在香华楼啊！万一被发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他其实早该想到的。

沈巍说完这话就没再出声，赵云澜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花瓣，理了理散开的衣襟，然后朝着来的地方走去，沈巍的声音紧接着就在背后响起，“你去哪里？”

“您尊上的话我知道了，现在回去咯！万一被发现我不见了，小虫子会有事的。”赵云澜努力让自己变得很轻松，装作没事人一样，微微淡笑。沈巍皱起眉，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说。他藏下心头的血滴，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发现自己始终在这个空间里，并没有出去。

“不会迷路了吧？”赵云澜看着四周空荡的昏暗，不生草木，记得沈巍说过这里是他的空间，有什么东西都是他念想出来的，只是除了那一处的桃花树，四周再无他物。

“也对，每次进来出去都不是自己走的，出不去也是很正常。”他盯着昏暗的天空半响，最后自嘲一笑。

“虽然不太想回去，但大敌当前，还是莫要被自己的情绪左右了，凡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能坏了沈巍的计划。大不了老子就一死，可他却没那么幸运了，再死或许就什么也寻不到了，坚强一些。赵云澜, 数到三，回头过去找他，一定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对！一定可以的。一、二、三！”

赵云澜数到三毅然转身，抬头向前的时候，那抹黑色的身影就站在三步开外，漆黑的眼睛盯着他，没有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