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重伤

其实当听出那个声音的第一时间，赵云澜是警惕大起的，因为他害怕又是冥王搞得鬼。既然发生了现在这件事，他就怀疑桃花树下和他说话的人是他而不是沈巍。

因为要真是沈巍，有些事他就不太能接受。

“怎么了？”呼唤声叫他回神，赵云澜盯着眼前明明是小虫子的身体却是沈巍的声音，眨了眨眼睛“你当真是沈巍？”

“是我，无疑。”沈巍的声音陆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我不是他。”简单的四个字就让赵云澜嗅到了熟悉的那种恨意，心里一抖，但却是松了下来。

“小巍。”二字出口，是哽咽的

“云澜。”沈巍的声音变柔了许多，“云澜, 听我说我现在是通过小虫子的精魂与你说话，那里都是他的人我不方便靠近。有些事我需要你的帮忙，为了让倾城成功进入冥王宫。时间不多，你要听好了。”

“嗯，你说。”为了防止被人听到，他拉着小虫子上了床，把纱幔都放了下来，盘腿坐在床上，“你快说，我能帮什么忙？”

小虫子张了张嘴，好像有什么要说的却没有立刻开口，因为是小虫子的表情，十分可爱，所以瞧不见背后的沈巍是怎样的情绪，唯有靠声音分别。

“怎么了？刚才不是有事要说吗？”

“云澜，对不起。”

赵云澜心里一咯噔, 脑子突然空白了……

他眨眨眼，沈巍以前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可这次他好一会儿才察觉语气很僵硬，气息略带不稳，似是真的很抱歉。

“言归正传，百花会上他对倾城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他欣赏倾城，也留下了话头在里面，却没有一个正式的决定。但倾城是必须要进入冥王宫的，所以我想叫你让他把倾城一并带回，你若开口，他必然答应。”

说道最后九个字时，赵云澜听到了沈巍咬牙切齿的暗沉，茫然的看着小虫子问，“为什么？”

“因为……”他迟疑了片刻“因为就目前而言，他喜欢你。那道题的正确答案是倾城所言，他若只带你一人回去，便是弃百花会，要知道这百花会已经有万年历史，有些规矩即便他是冥王也不能更改。所以要堵住悠悠众口，又要倾城顺利进入冥王宫，只有你了。”

听到这，赵云澜微微握紧了手，沈巍的意思已经非常明了了，若要倾城去冥王宫，也就是说他也必须一并过去，否则倾城也去不了。

虽然心里难受但换位思考了一下, 赵云澜每次都说要帮助沈巍, 但每一次都是添麻烦, 而现在的这件事就是在真真正正的帮他, 可是…心里就是有点…有点……疼…

“小巍，你要我跟他一起回去？我可是你的……”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 还没说完就被沈巍的话给堵了回去。

“云澜，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凡是以大局为重。姝琦的魂魄很有可能在冥王宫，极阴体的方法也在那里，还有这次姝柒会跟着一同前去，你若不去冥王宫就没有办法触及那些，所以……”

所以你不要我了？要把我送给别的男人？赵云澜双手握得紧紧的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而沈巍没有再说什么，长久的沉默在他俩之间蔓延开来，直到赵云澜缓过了那口气睁开了眼睛说

“我知道了。我爸以前就教导过我，要真的成功必然经历艰辛和危机，若没有这两样东西，永远也接近不了真相，所以我会去。为了自己，为了姝琦。小巍，你放心吧，有倾城在，我也没啥事。这次一定完成任务，然后回到人间去。”

“那明日我便让小虫子与倾城同来，有什么事你直接告诉倾城，小虫子会连接你我联系，切记一点，千万不要去反复琢磨他说的话，听过一遍就算了，记得？”

赵云澜点点头嘴角一扯“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万一被发现了就糟了。”

可小虫子没有动，她背后的沈巍正透着小虫子的眼眶看着他，他没有看却能感觉那道目光变得很复杂，直到外面传来一些骚动。

“好像有声音，你快走，万一被发现就遭了。”赵云澜催促道，小虫子这次才有了动作，她走到之前进来的角落，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窗户的缝隙里。他不知道小虫子的原身是什么，但瞬间觉得很厉害。

转身上床睡觉的时候，脑海里陡然传来一个声音，“云澜，吾夫吾之最爱，吾之心头肉。”

心里又是一个咯噔, 赵云澜摇头笑了, 有他这句话觉得自己牺牲一下也就没什么。但为什么捂在被子里的自己眼角为何有泪……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也没人打扰他，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整个眼睛都肿肿的，赵云澜对着镜子看了半天都不知道咋遮，索性让冥王派来伺候他的鬼都别忙活，简单的洗了个脸，穿了款式最单一的衣服就去见他了。

此时冥王正坐在亭子里赏花，见到他仅是瞄了一眼，就冷漠的转过身去，负手而立，“今日是谁伺候云澜更衣的。”

赵云澜身后一同跟来的小鬼弯腰行礼道，“回王，是奴婢，啊！！！”

他还没察觉发生了什么事，那小鬼瞬间被守卫在一边的黑衣死神一镰刀割裂了魂魄，顿时就看到她的三魂七魄离体，死神并没有停下，漆黑的镰刀反射着光辉将那三魂七魄全部砍碎。

“你在做什么？快停下！”赵云澜被吓到了，不知怎么回事他就要动手杀鬼，“她做错了什么？干嘛这么对她？”

“吾的人何时能这副形象出现的，她伺候不好主子，活着作甚？这便是教训。”

说是教训，赵云澜并不觉得，反而是给了他一记下马威加警告，要知道自己此时是他的人，而且只要他有任何不配合，身边的鬼，不管是谁都会因为他而死。而冥王这是完全吃定他了。

“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会知道？”赵云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看着还可以啊，反正沈巍是喜欢的，而且也都不喜欢穿得花里胡哨的，但面前的是冥王，容不得任何瑕疵，“既然如此，那我回去换了便是。”

“不用了。”冥王断然拒绝，朝他招招手，“过来。”

赵云澜看了他一会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走了过去，站在他一臂外没有再靠近，冥王看着湖水里的荷花，伸手一次没有拉到他的人，这才回了头看他。

见赵云澜的样子，顿时抿嘴笑了，极大部分脸都被藏在金色的面具下，看不真切容颜。

“怎么不过来？”

“你大白天也戴着面具？”他问道，“有不能给他人见着的地方？”

冥王倏地眯起眼，透着冰冷的面具注视着他，勾着嘴角泛着无限冷意，“你这副口气对吾说话，就不怕吾再杀鬼？”

“你要杀,我阻止得了？你如此不疼惜自己的子民，我更是没有权利发表意见。”赵云澜说的很慢，是因为在注视他极少的神态变化，挺直了腰，“再者我说话就是这样，若是不喜欢，可以随时让我走，东城的倾城你不也喜欢的紧？”

原本眯起的眼眸此时倒是松了，嘴角的冷笑也变成了真的微笑，他拍拍手朝他靠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朝他倾斜身体，连带着那凉意更重了。

“你这是吃醋了？”

“何来的醋？”赵云澜歪着头装作不明白，“这花魁原本就该是她，你应该招她回宫。”

“你是吾选的，你想说吾的选择是错误的？”他嘴角的戏谑又重了两分，“还是你认识这个倾城，和她有什么阴谋？”

“对你能有什么阴谋？”赵云澜镇定反驳，“您可以是冥王，就算真的有阴谋，下场也是刚才那样，我目前还不想死。只是心中早已装着他人，已是他人之夫，恕我不能……”

“是沈巍么？”他突然放开了他，转身坐在石桌后面，上面的茶水此时已经煮开了，香气正从里面四溢出来。冥王倒了两杯，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了空位置上，这才抬头看了赵云澜一眼，笑着说，“不坐坐？”

赵云澜这才从他刚才的震惊里回神，心里头斟酌着他到底是不是沈巍的弟弟时，他噗嗤一声笑了，单手持着茶盏，放在鼻尖闻了闻，而后浅酌一口。

“沈巍是我亲哥哥，我怎会不知道他早已娶了妻呢！”

果然！他果然全部知道！却一直把自己当傻子耍！

“我可没有当你是傻子。”

“你会读心术！”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赵云澜心里一怒，他这是在故意耍自己，“那你还要我留在你身边？”

冥王玩着手中的紫砂壶茶盏，青色的茶水在茶盏里泛着涟漪，他笑意盎然，眼波琉璃，声丝缓慢，动听如泉水叮咚。

“因为我从小就喜欢夺走他的一切，只要是他的东西我都想得到，不管喜不喜欢。”

“比如？”

“比如冥王的位置。”他每个字都咬的十分清楚，而且语速很缓慢，“也比如…你。”

冥王的话让赵云澜心里很不舒服，但又找不到反驳有理的理由来。他说他是沈巍的弟弟，又是冥界的王者，那么出生自然不用说了。生在这样的家族，是没有多少兄弟姐妹能够真心和睦相处的。电视里，小说里的那些总是有一些根据。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沈巍竟然是前任冥王。

小虫子之前说过自从前任冥王退位后，大庆也随着一起隐退离开，从他一直跟着沈巍来看，这点并没有错。

心情有些沉重，赵云澜设想过很多关于沈巍身份的猜测，却唯独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前任冥王，一个掌管所有生死的掌控者，一个活在顶尖位置的男人，一个只是自己丈夫的魂魄。

“你怎可以……”话音出口，赵云澜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可以怎样？”冥王看着他微笑，隐退了那份戏谑，也不见骤冷的冰凉，勾起的唇角染上了些许沧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而且不能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不喜欢他就去抢？和小孩子一般？”

赵云澜低头看着面前逐渐变凉的茶水，末了摇摇头，“你们生于这个家族，会有很多与生俱来的职责和逃脱不了的命运束缚，我只是一个外人，没有资格去对此评判什么。只是觉得你这样去剥脱他人之物，你心里真的快乐？”

他其实觉得有时候面具也是一个极为好的遮掩物，至少可以遮去极大部分的表情，但有时候微露的东西已经能够证明很多。

冥王眸子一眨，密集的睫毛微微下弯，掩盖住那一闪而逝的愣怔。

“从我记事开始，就未曾快乐过，那两个字离我太遥远。”长久的沉默开始蔓延，赵云澜安静的坐着，偶尔微风拂面，撩起阵阵花香。也不知过了多久，有死神上前通报，“王，东城香华楼花魁倾城携婢女小虫子在外求见。”

赵云澜一听是倾城和小虫子，心头一喜，抬头看着冥王，只见他正盯着他看，捕捉到赵云澜嘴角微微的上扬，笑了。

“你很想见她们？”

“呃……”放在桌下的手用力互掐了一下要冷静一些，然后说，“只觉得她很美，让人有种十分喜欢的感觉。”

“若吾记忆未错，这个倾城可是做了许久的地缚灵，是为厉鬼，本该要被捉拿归案，却突然之间消失了呢！”他笑盈盈的看着他，“你知道是为何吗？”

赵云澜也笑，“你觉得我知道？”

冥王未语，抿着唇看了他许久，突然站了起来，“吾这下算是知道沈巍为何喜欢上你了。传令下去，北城流水上备船，吾今日要与倾城畅游北城。”

赵云澜嘴角忍不住的微扬还没起身，冥王就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给按了回去，“你就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他弯下腰靠近他的耳朵，顿时那股受不了的冰冷贯穿全身，“流水是连接四城的死水河，常年阴气滋生，能力小一点的鬼魂都难以承受，又何况是人身呢？吾最近得到消息有人类混入冥界，但吾知道那个人不是你，因为你已经死了呢！好好休息，等吾回来。”

冥王说完就走了，带着他与生俱来的冰霜，可他走了很久之后，赵云澜的身上都处于极度的冰冷中，他瞧着亭子外面的阳光很足，但却还是感觉寒意一波波的迎来。不是害怕，而是恐惧。

从他说出沈巍是他哥哥，自己是沈巍夫人的时候，他就该想到冥王肯定知道沈巍用了冥婚，冥婚自古是鬼和人结合，所以他定然知道赵云澜是人非鬼，也肯定会猜到沈巍此时把他带到冥界的原因。

他是冥界之王，生死簿都掌管在他手中，谁死谁没死，他都会知道，所以有人类混入冥界他肯定心里有数。

可他却说那个人不是他，他已经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骗我的。”赵云澜摇摇头，继续纠结着。“这样一来，沈巍的计划在他眼中就等同于一张废纸。”

倾城的来历，他的存在，还有姝琦和姝柒。一瞬间觉得好无力，沈巍准备了这么久的计划，却如同流水。

“不行，我得想办法通知沈巍。”

他立刻起身，准备想办法出去一趟，只要找到小虫子就可以通知沈巍，所以他必须跟着去流水。可是四周都是死神守着，他根本出不去。赵云澜有些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 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无力的叹气。

就在这个时候，前头传来一阵骚动，他伸长脖子往前看，在走廊的尽头，潋炽和姝柒一同出现，潋炽似乎带了很多酒分发给他们，看黑衣死神对潋炽那恭敬的态度，不难想象潋炽混的有多好。

赵云澜看到他往这里望了一眼，背脊一凉，转身就走。拐角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匆忙跑过的死神，他对着身后的死神说，“我拉肚子，你帮我拿一下衣服。”

“喂——你等等，我还有事呢！”那个似乎是他朋友，追着上来看到他在一边，对他行了个礼，“云澜公子，抱歉，冲撞到你了。”

“不碍事。”赵云澜看着他脸上急切的样子，又看看他手中的衣服腰牌也一并随着腰带拿了下来，想着刚才那个死神身材和自己差不多，他的衣服肯定可以穿，眼珠子一转，笑盈盈的对着面前的死神说，“你刚才说你还有事？还不走？”

“可是这衣服……”他有些为难，“那小子就是这种性子，每次如厕，都喜欢脱了衣服去。”

“不如这样！你把衣服给我，我等会交给他，反正我也没事，你呢就去做你的事去, 如何？”

“这不好吧？毕竟您是王的人，我们不能麻烦你。”

“不过是举手之劳，快去吧！看你的样子还蛮急的，万一耽搁了可就不好了。”

他搔搔头，对他微微一笑，把衣服交给了赵云澜，“那就麻烦您了。”

“去吧。”

赵云澜乐呵呵的拿着衣服，目送他离开，然后趁着那边潋炽吸引众死神目光的时候，随便进了一间房间，换上了那身衣服，大大咧咧的走了出来，从后门一路出了这个住处。

潋炽拍着一个死神的肩膀，笑呵呵的说，“兄弟，多谢了。”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见他笑盈盈的样子，有些沉醉，潋炽却没看到，眼光一直看着最前方，“唉，注定要这样吗？云澜。”

赵云澜好似觉得背后有谁在跟他说话，可是转身却什么也没有，穿着死神的衣服，将宽大的帽子戴在头上遮掩半分。他本是想去流水的，但既然出来了，又还在北城，所以直接去找沈巍最为合适。

死神其实最多算是捕快，和常人差不多，除非是有事出行，大街上总是可以看到单个或者几个一起游走，一般鬼也见怪不怪。他凭着记忆回到了之前的住处，趁着空挡走了进去，发现里面没什么人，也是，这个点香华楼之前都在休息，只有晚上才是活动的最佳时候。

赵云澜提着有些大的衣摆上了楼，走到之前的卧室，就要推门进去，却发现门缝是开的，里面传来呜咽的声音，他一愣，透着门缝往里面看去。

只见一女子弯着腰，香肩外露，沈巍紧紧的拉着她的手臂，与她对视，宽大的衣襟被扯开，露出了里面的风华，他嘴角微勾，伸手摸上她的脖颈。

“你喜欢我？”她微张着嘴盯着他，想开口却开不了，因为侧目，所以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依稀觉得熟悉，好像是香华楼的姑娘。

只见沈巍握着她的脖颈朝自己拉近，魅惑的脸往下靠近，她挣扎了些许，然后伸出手搂紧了他的腰，点了点头，手心里却寒光乍现。

“那好，我便从了你。”沈巍单手一勾，女子的衣衫半露。赵云澜浑身一颤，不小心发出了声响。

“谁？”

沈巍骤然侧目，说话的同时，掌心对着门外，黑色光球瞬间在手心聚集，朝他猛地袭击了过来。

赵云澜没有任何防备，只见黑色的火球燃烧了死神的衣物，巨大的冲击力以极快的速度将他往外撞击出去，背后痛楚乍现，已经不知道撞坏了多少栏杆桌椅，最后连墙都撞破了。锥心的痛楚赫然传遍全身上下，痛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赵云澜感觉到骨头断了，头上，嘴巴里，手上好多地方都流出了血，血腥味瞬间在空气里弥散开来。他仰着躺在破碎的墙面石头上，风声吹动宽大的帽檐，遮住了脸。熟悉的身影从楼上飞下，脸上没有戴面具，俊逸的容颜在阳光的反射下，染得有些刺目。

他想开口呼唤，却发现沈巍提剑朝他步步靠近，“说，你们都是谁派来的。”

我们？他想伸手告诉他，自己是谁，可是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更别提说话，嗓子好似被禁锢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赵云澜如同死尸般躺着，期望面前的人能认出自己…可是……

沈巍眯起眼，二话不说，提起的剑就要落下，他心头一紧，在极度的震惊下，最后反而笑了。都说冥婚的最后，人类都是死在鬼魂的手中。难道自己也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