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冥王

视线在瞬间有些模糊，身体摇了摇，快要摔倒的时候被人搂在了怀里，丝丝微凉沁入身心，逐渐带走了意识的偏离。

朦胧中赵云澜好像看到了那个虚无之地，沈巍站在桃花树下冲着他招手，“云澜，过来。”

他跑了过去，血红色的花瓣随着风舞动的轨迹缓慢落下，短小的距离里撒进了最美丽的风光。

沈巍牵住他的手，摘取了落在他头顶的那朵花瓣，双手捏在指尖，尖长的指甲中红色花瓣盈小可爱。

“小巍，这是什么花？”

“桃花，长在冥界的桃花。”

“桃花？桃花不是粉色的吗？为何这里是大红色？”他眨眨眼睛，鼻尖是桃花清淡的香味，不知为何总觉得比起之前闻到的桃花更香了。

沈巍牵着他的手看着那颗巨大的桃花树，忽然问，“你想知道答案吗？”

“巧了！我知道。”赵云澜笑着说，“因为它的树根下埋了尸体，灌注的肥料是人的血液，所以花瓣才是红的。”确实他这纯碎是胡扯，只是之前在动漫里听到这么类似的台词而已。

沈巍微愣，随即捏了捏他的脸颊，赵云澜撇撇嘴，靠在他身上，“那你说是什么？”

“记住，桃花之所以是红色，是因为……”

风声吹拂，撩起偏偏颤栗，他抬手遮去迎面而来的厉风，往沈巍身上紧缩，却发现身边是空的，再抬眼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似是连自己都被墨汁染黑在黑暗中。

“小巍！！小巍！沈巍！沈巍！！！”赵云澜明明感觉自己发出了声音却没有听到，明明感觉自己往前走了很多很多路，却没有碰到任何咯噔。

“这是哪里？”幻灵宝珠被沈巍封印，他能保护自己的只有九凤羽，可是他感觉自己抬出了手，却没有摸到自己的身体更没有摸到九凤羽。

“这是怎么了？”所有的一切好像全部停止，他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五官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锥心的恐慌。

“这里是哪里？放我出去！”赵云澜呐喊着挣扎着，却逃不出也感觉不到任何，直到最后自己的声音都随之消失。

时间不知流逝了多久，直到耳边响起了安静意外的一种声音——喧闹。

讲话声，欢呼声，乐曲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一下子钻入耳膜，让双耳有些犯疼，他觉得眼前有白色光辉照射进来，眼珠子动了动，睫毛微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什么是七彩缤纷的场面？什么是耀眼昏花的美丽？他第一次见识到了。

绚丽的黑夜被无数光彩点亮，一株巨大的大红色桃花树错落在中央，无数只鬼围着桃花树跳起了舞蹈，女的妩媚妖娆，男的霸气俊逸。七色彩灯漂浮在桃花树上，以北斗七星的位置落下一道光辉，围住了整棵大树，桃色朦胧，泛着前所未有的美艳。

四周百花齐放，在黑夜中迎风飞舞，香气四溢。头顶的星空本是没有星辰的点耀，现如今不知是谁幻化出了璀璨星空，似是一个个纯白色的珠宝，被月光渲染的荧光四溢，美妙非凡。

赵云澜眨了眨眼，第一次在冥界看到这样的情景，更别说周围无数的花枝招展，茫然之间听到有鬼在那里说

“今年的百花争斗花魁大赛，可谓是前所未有的盛大呀！据说今年冥王将会亲自下来观看！这届的花魁肯定可以成为冥王妃的，真的好羡慕她们呢！”

“羡慕什么？你明年努力努力或许也能成功，做不成冥王妃就做个小妾也是一辈子的福耀。”

“可是冥王不是不爱女人吗？为什么这些年一直要选花魁进宫？而且据说那些花魁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你懂什么？这是冥王金屋藏娇呢！诶，别说了，就快开始了。快看，那个是东城的头牌，名唤倾城，据说是倾国倾色佳丽呢！”

“倾城？”他心头一动，转眼望去，看到远处被簇拥的花族美人逐步朝这里走来，华丽的凤尾纱裙婀娜多姿，将她纤细的腰肢勾勒的十分明显，瘦而诱人，勾人艳魅。

倾城身边还有小慕，一身缕金挑线纱裙配着撒花烟罗薄衫，插着金色步摇，流光闪烁，一路走来，贵气迷人，姿态冷傲，亦让人无法忽视。

“倾城！小慕！”赵云澜看到她们过来，想要赶过去，却发现自己身体僵直无力，这才看清了四周的环境。

他坐在一个被薄纱围绕的宽大亭子里，背脊挺直，却一动也动不了，明明跨出去的脚步却硬生生的被身体收了回来，发出去的声音也哽咽在喉间。

这种感觉像极了那黑夜中的存在，直到有人掀开薄纱走了上来，是一个陌生的女鬼，扎着羊角辫，手里拿着琉璃串珠头冠给他戴上。

“你是谁？”赵云澜觉得自己发出了声音，可是她却没听到，连他自己也没听到，她给他戴好头冠后就离开了，赵云澜瞄眼看了看自己, 居然又是一身女子妆容…

而转头看到对面倾城也坐上了东城的帘座后，面前盖上了薄纱，看不见真容。

“大家好，今晚是我们冥界一年一度的百花争斗花魁大赛，代表东南西北四城的花魁已经皆属到场，下面比赛正式开始。”

下面传来一阵赛过一阵的鼓掌，他疑惑的皱起眉，刚才的确看到东城的倾城，还有她左侧和对面的薄纱后都有人，而他这个方位就在倾城的右侧，也是代表北的位置，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赵云澜心想难道自己会是代表北城的花魁？这怎么可能！

不管是不是，外面的比赛都在继续，司仪啰啰嗦嗦的讲了很多东西，他一个字都没听到。

印象里捉摸着自己怎么会在北城的，可是印象全无，唯有桃花树下和沈巍的对话最为明显。

“小巍，你在哪里？为何不来找我？”他在薄纱后使劲转动着眼珠子，希望在茫茫鬼海中找到沈巍的影子，可是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哪里会有？

“哎呀，刚接到冥王的命令，今年花魁大赛的比赛规则有所改变，仅以一道题决出胜算，不凭美貌，要的可是智慧，这四位佳丽谁会是最后的胜出者呢！请上今天的题目！”

立刻有鬼呈上了据说是冥王下达的题目，说实话，他在听到司仪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就有个不好的预感，这个冥王让沈巍露出那样的表情，还伤了牧尘，也可能是抓了姝琦的背后者，所以他无论怎样都对他提不起好感。

“请四位佳丽在纸上写出‘桃花为什么是大红色的’理由。”他话音一落，立刻有鬼送上了纸笔

“大家请一起数到一百，一，二，三……”

外面的数数声极为齐同，一声盖过一声，打在赵云澜心上却是一种疼涩，他看着手下的白纸，那种预感越发强烈了。

“不会这么巧吧？”其实沈巍当时在他耳边说的话，如今回忆起来他是听清楚的，那才是标准答案，但是他不能写，写了便是正确的，那么自己就会代替倾城前去冥王宫，这样一来就会坏了沈巍的全盘计划，所以万万使不得。

也许沈巍这个时候正在到处找自己呢？他一定要写出一个只有他才会知道的答案。但问题是他根本动不了咋写？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下一秒，赵云澜发现自己的手突然动了，拿着笔在白纸上写下了那句话。不管如何的诡异，现如今他都希望这个可以成为他找到自己的线索。

“时间到！”司仪从他们这里归整好了答案，然后清了清嗓子，“现在由我来公布各方答案。首先是东城的倾城，她给出的答案是‘因为冥界以曼珠沙华最多，曼珠沙华汲取血液精华渗入土地，所以长出来的花瓣才是大红色的。”

赵云澜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就是沈巍给的答案，一模一样，所幸他写的不是。接下来司仪说了南城和西城的答案，和倾城的差不多，但并不是标准答案，紧接着是他的。

当司仪大声读出来后，赵云澜觉得今晚的花魁肯定是倾城无疑了，没想到就在他慌神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激烈的鼓掌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有人掀开了薄纱。

一只修长的手泛着白皙的肉嫩，有些熟悉的纹路错落在掌心，他抬起头看到的是面戴金面具的男人，很熟悉。

黑色的长发被金色的冠玉束缚着, 在黑夜中闪着不一样的辉煌，微凉的气息在陡然间灌入，黑色金丝印烫直襟长袍，玉色的祥云纹宽腰带将他的腰部紧紧竖起，腰带上别着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随风微微发出细小的嗡嗡声，赵云澜陡然觉得身体一松，手不自觉的搭在了那只手上。入手的触感是冰凉刺骨的冷意，他一抖，下一秒就被抱入了怀中。

“你是谁？”

男子红薄的唇瓣微微一弯，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悦耳如沐春风，“我是沈巍。”

赵云澜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朝他怀里倒去，凉意瞬间将他包围。

似是一剑冰锥从咽喉灌入，冰凉的触感顺着食管一路往下，最先进入的是胃，融化成冰水进入肠道，瞬间达到全身上下，连血液都被冻住了。沈巍身上虽冷，却从没有过这样的冰霜，即便是生气也是没有过的。

这个男人的穿着打扮都和沈巍十分相似，虽然遮着脸，如若他背对着赵云澜站在那里，他也会将他误以为是沈巍，而且他的声音也非常的像，因为太过于相似，所以他才会愣神。

但赵云澜有种感觉也让他坚信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沈巍。只是他的印象里遇到的人，从来没有一个有这么像沈巍的，一时有些恍然他究竟是谁？

“怎么这副表情看着我？”他挑起他的下巴，圆润的指腹同样冰冷，赵云澜都感觉下巴处结出了冰霜，他笑着看着他，温柔如水，“我是沈巍呀！”

“不。”赵云澜摇头否决，“你不是沈巍。”

他挑了挑眉头，“为什么？”

赵云澜想动，可是他抱得太紧，而且周身的寒意让他浑身僵硬，挣扎不了，也只有嘴巴可以肆意动。

“沈巍身上不会这么冷。再者沈巍不会随意出现在这么多人前。你虽然给人各方面的感觉都很像他，但是我能百分百肯定你不是他。虽然不能说他化成灰我都会认得这样的话，但只要他站在我的面前，我就可以分辨出来。”

“不，你错了。”修长的食指在他面前晃动，还伴随着啧啧的反对声音

赵云澜皱起眉，“哪错？”

“你真的想知道？会后悔的哦～”他脱了一个长长的尾音，声音往下压了压，露出了本来的声音，比沈巍的声音多了一份磁雅的动听，似是上等丝绸般柔软舒服，“你猜猜桃花树下的那个人是沈巍还是我呢？”

赵云澜倒吸一口气，瞬间浑身发毛，双目瞪大的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口气许久都不曾缓过来。他说什么？桃花树下的那个沈巍难道是他？可当时赵云澜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这不可能！

“不可能是你，那是沈巍！”

面具的背后，一双眼睛和沈巍一样漆黑浓郁，密集的睫毛微微合上，眯起了眼睛，“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不要后悔呢！”他的声音似有魔力一样，一阵又一阵的随着耳朵窜入大脑深处，让赵云澜渐渐怀疑那个人究竟是谁？

“怎么不喘气儿了？”他擒着他的下巴往面前靠近，更冷的气息冻的他浑身发颤，“人类貌似有种办法叫做人工呼吸，吾倒是觉得现在可以试试。”

“滚开！”在他自称“吾”的时候，赵云澜一惊，自古会这么称呼自己的都是有身份的人。

而他闯入他这边却没人阻止，也就是说……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简短的片段，当时沈巍在天山出事未归，赵云澜和郭长城在路上曾遇到过一个和沈巍很相似的男人。

沈巍也曾说他是被自己的弟弟给封印的。沈巍对冥王有着不一样的情绪，牧尘那时的支吾遮掩，一切都证实着一个可能性。冥王！

“冥王就和禽兽无疑吗？”

“大胆！竟然这样对王讲话。”赵云澜此言一出立刻有鬼官上前呵斥他，却被冥王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而后笑盈盈的搂着他走出了薄纱，显露在众鬼面前。

赵云澜游走的眼神一出去就看到了小慕，拼命的朝她挤眉弄眼，她却转身进去扶了倾城，什么情况，她明明是看到自己了，却当做没看到。这算什么？

“吾今日十分开心，趁着百花争斗的喜气，大家好好乐一乐，吾便先走了。”

“冥王万岁，冥王万岁。”一声声整齐的呼唤着，还有无数的欢呼声络绎不绝，赵云澜听在耳朵里却甚为冰冷。其余三城花魁都相继过来行礼。

倾城，倾城，救救我！赵云澜在心里拼命的呐喊，冲她挤眉弄眼，可毫无用处，她低着头根本没有抬起看他一眼，而不远处的小慕只是对着身旁的人在讲话，丝毫未朝这边望来。

她们都怎么回事？明明认得自己，却装作没看到求救信号？沈巍呢？他又在哪里？

冥王微微用力搂住他，朝前走去，走到倾城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单手撩起了倾城的下巴，“你是东城的倾城？”

“妾身正是。”

“长得不错，刚才的问题也答得很好，吾会在北城住上几日。”

倾城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倾城拜谢吾王。”

“行了。”冥王袖子一拂，“回去。”

倾城一直留在原地，等待他们走远，赵云澜扭着脖子看着倾城，在越来越远的视线里，最后看到了她抬起的脸上皱起的眉峰。

他只能对她用口型说“救我！”也不知道倾城有没有听到，赵云澜只是不想和冥王回去，沈巍这个王八蛋到底去哪里了！啊！

既然要倾城成功被选中进入冥王宫，就肯定会在一边观看，为什么当冥王出现的时候，他却不在？为什么自己会在住处不远处被人带走, 而他却没出现？还有那个桃花树下的到底是不是他？如果是他，那赵云澜现在的一切，他是不是都是知道的却故意没有出现？该死！沈巍这个王八蛋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寻思着昨日他为了得到潋炽的腰牌要自己那么做，赵云澜的心里就不爽，一时就没察觉已经跟着冥王回到了他的住处。

门口清一色的青衣死神，每个人手中的镰刀都可以随时让他魂飞魄散，要逃走肯定不行。

“你只要逃出这个房间，他们就会把你魂魄割裂。”冥王似是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将他放在了床上，笑眼眯的坐在床沿，伸手将他散落在面前的发丝拨了拨。

“你心里既然怀疑了，为什么不干脆怀疑到底？”

“我不懂你指的是什么？”他既然身为冥界之王，若是探查一个鬼的心思都没有，也就枉了冥王这个称号。

所以对他的话，赵云澜自然是装作不知道，即便心里对沈巍的作法有所怀疑，他也不会在表面上透露任何对他的不满。

“脾气还很犟。”他又拿下了他头上的头冠，放在手里把玩。“这味道可真香，若吾没记错，该是香华楼的‘圣香’调制而成的，放在头冠的珠帘里，加以熏染味道会深入身体各处，勾起人的妄念，可是香华楼的独家秘方呢！很多地方都寻儿不到，怎么会在北城你的手中？”

直到他拿下这头冠赵云澜才发现，今天看见倾城的时候，就看见她戴了个同样的头冠，当时就瞄了一眼没在意，如今看来，倒是一模一样。但也不是说肯定就是独一无二的。

“相似的东西多了去了，不一定就是这个，香华楼有，别的地方也会有，仿照的东西岂不是正常。”

冥王闻言，只是微笑，倒也没再说什么就从床沿站起，一手搭在了腰间的宽腰带上，赵云澜一惊，身子动不了也就缩不了，眉头一紧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你以为吾要做什么？”好看的凉薄唇瓣轻扬，光是鼻梁一下就勾人万千，若那张脸当真和沈巍一样，那岂不是同样勾人心魄？可赵云澜私心的不想他和沈巍一模一样。

“你若敢动我，老子就死这里。”赵云澜警惕的盯着他，说道，“我已不是第一次，你就不嫌弃？”

“男人鲜少有那癖好，你多虑了。”没想到他只是理了理腰间的那块墨玉，墨玉有两根手指那么宽大，上面雕刻着看不懂的花纹，黑漆漆的不知道像什么东西，嗡嗡一响钻入耳朵，下一秒他发现自己能动了。

尚在惊喜自己终于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头顶正上方就落下一只手，刺骨和锥心的寒意随着那掌心不断地渗入，最后顺着头发滑落在他的脸颊，两根手指一夹，笑了。

“这么好的机会都不逃走？”

“呵, 你都发话了，我走的了吗？”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随后放开了手，转身离去，“今夜晚了，好好休息。”

赵云澜发愣，这是主动放开了？太好了。

冥王走出房间后，负手而立，仰头望着天空，银色的月光耀在金色的面具上，泛出晶莹，微扬的嘴角逐渐隐去，换上了更为浓烈的冷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还留有一丝的温度，动了动手指，最后甩袖离去。

冥王走后，赵云澜立刻查看了一下房间，除了大门，左右两边的窗户外面也都有死神把手，别说青衣死神了，就算是个黑衣死神他也对付不了，其他地方都没有死角，所以逃走根本不可能。既然不能逃走，就只能取巧了。

他坐在床上，想着办法, 今夜的月亮十分美丽，星辰到现在都没有散去，他记得有一次问过沈巍为什么冥界没有人间那么美丽的天空，沈巍说，“那是因为这里是地狱。”

地狱的含义是除了死亡不会有存活，赵云澜心里发苦，难道这次的选择是场错误？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房间的某个角落传来“格拉”响声，回头过去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云澜，是我。”

沈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