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下（二）

洛相柳与燕葵对视一眼，在罅城里，门上的猫眼并无意义，谁也不能从外界窥伺他人梦境，纵然是创造了这一梦境裂口的存在也无法改变这一规则。

当然、开门时还有可能会遇见隐匿在噩梦阴影中的怪物向你扑来，想必罅城的主人也很有一份恶趣味在身。

"我知道您能听见。"

"我是‘人偶师’阿芙乐尔，还有我的搭档莫川也在这里。我今天，总之…我拿到了三枚‘玫瑰硬币’。"

"人偶师"阿芙乐尔，对她是有所耳闻，罅城少见的良心举措是不会捕猎未成年人作为其饲料，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未成年人的睡眠时间更长、梦境更为光怪陆离一些——没错、莫名来到罅城的人在此死去后便会化作罅城的养分，于是天空中的透明球体又会膨胀几分，自然颗粒的流速也会增加，并不影响他们对时间的计算。

除此之外，罅城还赐予每个居民一份能力或称异能，比如燕葵的异能便被称为"风妖"，风的低喃对情报的收集以及信息的传送能力无人能及，拥有相似异能的人有很多，可目前为止并没有人能够超过燕葵，这与使用经验的积累无关，在他们四人初到乍来时燕葵便察觉出了体内流淌的力量，而许多人经历了数百个以后循环以后也无法领悟自己的异能。

对此，他们也无法理解，长夜漫漫之时，燕葵也曾与其他三人进行过探讨，然而却并没有讨论出任何结果。

洛相柳称呼自己的能力为"轮回"，却也没有展示出什么特殊来，尽管原本普通至极女大学生在进入罅城之后一昼时后变成了格斗与生存的高手，不过也存在着体质变化的情况。

洛相柳不说，他们也不问。

但阿芙乐尔的确特殊，"人偶师"之名在罅城叫的响亮，那个拥有碧绿瞳眸与深栗色过膝长发的少女，她指尖半透明的丝线折射罅城哪怕在昼时也算不上浓厚的光粒，身着粉裙的人偶随之翩翩起舞。如此华美画面映透的绝非美好，源源不断自噩梦中爬出的畸形怪物纷纷倒在她的踝畔。

她是成熟的柑橘，无论如何都透露出青涩的甜美气息来。

这句话的意思是…她和她的搭档莫川，是罅城中唯二的未成年人。

"风妖"带回的情报是十四岁与十六岁，绝对可靠的情报，阿芙乐尔是年幼一些的那个，童稚未褪的她甚至会将资源分给他人。

在罅城，这样的举动着实可笑了些，却也透露出女孩的良善。至于莫川，虽是对此不悦至极却也依旧任由女孩去将食物赠出，最后半真半假的抱怨着将不知从哪收集来的糖果塞给女孩。

调查到此为止，她不会成为敌人。

只是…玫瑰硬币是什么?

洛相柳不掩饰疑惑的眼神，她的视线撞入燕葵眼底，却见燕葵的神色明显凝重了起来。

"还记得闯入‘百花园’的臭虫么、阿佑和蝶青抓住他们的时候，也搜到了印刻着红色玫瑰的硬币，只不过那两枚被蝶青泄愤的时候毁掉了…"

"我本来以为，是因为是熟人共同作案，就像我们以前也会做一些纪念品带在身上，现在看来，似乎是什么团伙啊。"

"开门?"

"好。"

扎着一双麻花辫的女孩与银发金色瞳的少年相依，那女孩的神情里还带着天真的期待，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无端为这黑白灰构成的压抑世界增添一抹彩色。

阿芙乐尔冲她们扬起了个明媚的笑，五指与莫川的指尖交叠。

这便是他们的初遇。

多年以后，洛相柳依旧会想起这个场景。

光啊、彩色啊、温柔与善良啊，在罅城都是可笑无比的东西，偏偏他们还在追逐寻找着这些虚无缥缈的存在。

阿芙乐尔并没有显示出局促来，甚至比莫川先一步随着洛相柳与燕葵踏入室内，她也不矫情，跟着二人落座在沙发的软垫中间。

"我知道我是不速之客，所以我就自曝门户啦。"

阿芙乐尔将手伸入随身挎包，摊开手掌时落入燕葵视线的便是她见过的"玫瑰硬币"，怪异感在燕葵心底散开，毕竟罅城里的战斗一直都是零零碎碎，基本都是以生存为目的而战，哪怕有小队的组成也不会超过五人规模——这是燕葵闲来无事练习自己的能力时收获的情报整理出的数据，她虽不擅战斗，却是"百花园"最为可靠的军师。

如果…"玫瑰硬币"真的是某个团体的符号，如今光他们所见便已有五人，不必多想，在这背后还有多少它的成员存在。

"我和猫猫在追击一个讨厌鬼的时候截获的第一枚，然后又在两个被美人骨咬过的可怜人那拿到了另外两枚，除此之外…我们还见到不少人持有他们。"

阿芙乐尔嗓音甜软，少女特有的脆生生的嗓音伴着她满盈碎星的弯弯眉眼显示出人畜无害来，而莫川却在此时开口，清冷声线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不过终究是年少，仍旧显示出青涩意味来。

"说是讨厌鬼，是因为抢了阿芙乐尔好不容易搜罗来的糖果袋子，那人可能以为是什么宝贝，阿芙乐尔刚拿到手就被抢了。至于什么可怜人…我不那么认为，谁会闲着没事跑去美人骨的地盘。"

"还有，不要叫我猫猫。"

莫川前面是在对洛相柳与燕葵进行叙述，而后面那一句并没有面对着阿芙乐尔开口，但谁都知道他是在和阿芙乐尔说话，而后，洛相柳发现阿芙乐尔的耳根泛起了明显的樱色。

到底还是小孩子啊。洛相柳如此想着。

"嗯、你的意思是，罅城正在成立什么集团或者组织，对吧?"

"是的，唔…我总觉得，罅城连这种算不上安稳的安稳也要结束了，一旦有大的组织成立，新的利益关系就会产生，虽然我们现在证据并不充分，但是罅城早晚都会变天。"

成熟的词汇从一袭粉衣的女孩唇齿间咬出竟不觉违和，她娴熟的驱使着这些对于她的年龄来说略显晦涩的词语，仿佛已经惯于应对一些需要使用官方话术的场合一般，阿芙乐尔的眼神也是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洛相柳注意到，在这种场合，更为年长的莫川只是静静的坐在她身侧，除却一直未曾撒开的手，他并无任何举动。

这俩人的故事，大概是不简单啊。

"我的目标只是生存，洛小姐、燕小姐，首先我先向你们道歉，我用资源换了一些你们的情报，但是我的确是真心想要合作…但是如果真的让‘玫瑰硬币’后的组织成长起来，更多的组织也会成立，到时候，我和猫猫不得不考虑如何自保。"

阿芙乐尔的语气诚恳，她也的确是个强大的战斗力，并且心性不坏——至少眼下看来是如此，如若真的要合作，她是个优先选项，但是过于善良也是她的绝对缺陷。

不过，比起阿芙乐尔的推测，洛相柳对于罅城在未来会充斥大量的组织团体持有肯定想法，人们一直都在这里抱团取暖，这个团只会越来越大，但实力普通的平凡人都将成为祭品为核心人物的生存献祭，在破解罅城谜团之前，透明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即"悬顶之剑"，在这里指不断膨胀的透明球体）亦不知何时会向所有人展示其锋芒并以血为祭。

"所以说，您想要合作，是吗?"

面对这样的小女孩，洛相柳居然不自觉的使用了敬称，不过她并不觉得惊讶，她担得起自己的尊敬。

"是的，我想与您‘合居’，以安全点‘猫舍’作为契约筹码。"

"安全点"是罅城对"百花园"这样的私人空间的普遍称呼，不过洛相柳更喜欢称呼"百花园"为"家"，这会让她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她知道燕葵与白佑、楚蝶青三人亦是如此。

"我没有问题。"

安静了许久，洛相柳率先开了口，她也从燕葵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答复，燕葵正欲开口时，她们听见了开门的声响。

奶金色卷发，宝石蓝虹膜，身上还穿着高中生制服的楚蝶青挽着一袋子食物率先踏了进来，她在十八岁生日当天与洛相柳等人一起被罅城吸入，是四人组里最小的一个成员。

然而、在她的身后…

"阿芙乐尔——?"

是白佑的尖叫声。

她怎么会忘了呢…

洛相柳无奈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