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往事.10

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渐次有了，金宝就悄悄的踅几步过来，站在门口，眼看着妆台旁边那扇古香古色的屏风。

八块仕女图围成一个三角形的小格子，是小香玉的换衣间。自从过了十四岁，小香玉就不在金宝面前换衣服了。

屏风就那么薄，蔡程昱能透过画纸，望穿她一段窈窕的影。因为常是背着自己的，所以偷看的还格外放心。

他盯着她那夺命钩刀似的一抹纤腰，越是口干舌燥越是要看。

罢，跟十年前一样的没出息。

看她换得差不多，才悄悄的再次退却出去，不一会儿又面色如常的回来。这些年都是如此暗度陈仓过来，愈发的胆大和熟练。

小香玉穿好了那件浓绿的滑料旗袍，腰间开一朵纷繁的牡丹，此外倒没有旁的点缀。亦素亦艳，漂亮的很不俗气。

那是马爷最爱的一件，可不是金宝最爱的。金宝最爱的是这一件：浅金色的半袖，长到膝盖下边，绣着白合欢。

小香玉穿这一身时，爱在头顶卡一个小礼帽样子的发饰，整个人看着都香浓。

可金宝爱什么并没用，那件能把蝴蝶蜜蜂都招来的金色旗袍，招不来马爷，小香玉并不常上身。金宝所能做的，更也只有年复一年的看着她穿不同颜色样式的旗袍和衬衫，坐在马爷怀里娇声拿情的说话。

马爷今年也有快五十，身体倒还好，听说又在百乐门大世界包了个二十岁的小蜜糖。

想到这里就生气。蔡程昱恨的咬牙，也宣之于口了。小香玉却煞有介事，手指腹压到他嘴唇。

赵皖馨嘘，别胡说，马爷的心里当然只有我。

小香玉拿梳子总着头发，模样懒懒的。现在是栗子色的小鬈发，额前络着朝颜丝蔓似的几线。

蔡程昱打开饰品匣子，琢磨着拣了条黑绳的白玉扣。

蔡程昱姐，戴这个吗？

赵皖馨行。

这玉扣很配她今天的这身衣裳，是今年元宵节，蔡程昱打小南门路鸿昌兴给她买的小礼物。

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是二十岁生日那年，送的一对红白珐琅锦鲤耳钉。

那耳钉他自己在小房间里收藏了四个月，终于鼓起了道劲送出去。小香玉倒全不疑有他，开心的当时就戴上了耳。她其时正有一枚红白锦鲤的珐琅彩项链，细白金链绳串着，偶尔拿来戴一戴。

蔡程昱我在鸿昌兴见了它，正好跟马爷送您的这链子批配，想也没想就给买回来了。

赵皖馨嗯，我喜欢这个。

小香玉拍拍金宝给她戴耳钉的手，滑溜溜的好像条白鱼。

蔡程昱就是的，搭配您那件金丝芙蓉的裙，好着呢。

小香玉嗜酒，但喝的不多。王叔投其所好，东跑西颠里总给她带洋酒来。

那天也是大下午的顶着日头就过来，笑的狐狸眼眯眯带狡诈。提拎着一方小红纸袋子，春风满面，青绸褂搭在肘弯子里，白汗衫薄薄贴住肉。

王叔近几年来混得溜，受马爷青睐，步步高升。小香玉跟着也宠信他，尤其人又极擅长讨她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