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往事.02

王晰再说这糖，小子，你可更要留神了。小香玉爱吃天津麻糖，马爷专门安排的人，每半个月送过来。你记着东西放哪儿，她伸手要了就拿给她。除外就是城隍庙的梨膏糖、老底子的奶糖，家里边都不许断。

王晰还得劝住了她一点，留神别吃牙疼了。她自己也知道有这毛病，人劝她她也能听的。要实在是吃殇了闹脾气呢，也不用慌不用怕，你就由着她摔掷去，只等她解了恨，把东西收拾好。兹要小香玉人没受伤，马爷就不问你的罪。

蔡程昱哎！

小蔡认真听着，不住的点头。

王晰小香玉爱唱歌跳舞，跟着她的，最好是也能会点。叔记着你打小唱歌就好。

王晰眯着笑眼，摸了摸小蔡的头。

王晰孩子，你记住，你今天来，就是为伺候小香玉来的。她是你主子，也是你靠山。除了她，谁也不用管，谁的话也不用听，谁的脸子也不用看。就是马爷，也不用怕他。

蔡程昱是，王叔，我记着呢。

王晰我看呀，他们那些所谓混迹于艺术界的，大小都有个艺名，——小香玉都被那国际人士叫做艺术家，——我就寻思，高低也要给你起一个。你以后就叫小金宝，洋气，吉祥，跟你主子也搭对。

小蔡就这样成了小金宝，被王晰带到了斐德路6号的双子星公寓，见他的女主人小香玉。

小香玉的住处低调清净，红砖小洋楼下花木蓬勃，白月季皎皎洁洁，像开着满朵的熟月亮。跟金宝想象的不大一样。

王晰那你想的是什么样的？

金宝闻此，微微的摇头。

蔡程昱我说不好。

王叔便显出很满意的模样，嘉许的颔首。

王晰嗯，挺好，知道说话小心了。

小香玉是家常打扮，乌青纱的小衬衫，袖上飞着仙鹤。金宝还没看清她人，先是闻得了一阵的香在鼻端，像他家乡夏八月丹桂花沾饱了雨水，湿漉漉的馥郁气。

指甲盖是一瓣一瓣小花苞似的圆，冰蓝冰蓝，指间夹一支烟，果然是特细的红双喜。隔一道帘栊，遥遥地看出来，娇嫚眼波才触到金宝，樱桃嘴里就吐了小半团微蓝带粒的软雾。

金宝什么也捉摸不住她的，就只是痴痴地看着。

王晰几句话介绍完，推着金宝再上前。

王晰说话，叫人。

蔡程昱哎！

金宝答应着，再往前面走，地下跪了一跪，小香玉叫他起来。他便抬头，眸子亮索的铮铮然。

蔡程昱小姐。

小香玉捏着香烟笑起来，伸手系上衬衫开了的一颗纽扣。

赵皖馨这称呼倒是新鲜别致的。就你了吧。

就这么留下了小蔡，——现在是叫小金宝，身上穿着半新的假两件。

蔡程昱谢小姐！

金宝欣欣然地朗声回话，一个头磕下了地去。

王晰便十分安心的回去了，带着小香玉赏给的几块银元。

随手就给出去了，看着她比撒出来把土还任情。

民国十二年，上海大米才三分四厘一斤，这一把现大洋，能够乡下一家人吃多少顿饭的呀？

金宝知道，他的好日子和坏日子，都要在今天开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