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家，餐厅。　　“什么？王染要和我们一起去欧阳家？”　　坐在长桌旁的王珞浅原本正在往厨师刚烘焙出炉不久的面包上涂抹果酱，在听见长桌对面父母的话声后，她脸色一变，动作停下来。　　长桌上沉默数秒。　　见父亲王唐新不说话，王珞浅压着恼意转望向母亲林曼玫：“妈，爸说的是真的吗？”　　林曼玫神色不动，“长辈的安排你听着就是了，哪来那么多问题？”　　“可是要和欧阳家订婚的是我又不是她，干吗要让她去给欧阳爷爷祝寿？她凭什么跟我一起出现啊？”　　“……就你现在这个跋扈模样，别说和欧阳家小少爷订婚，你看谁敢娶你？”王世新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略带斥责地说了王珞浅一句。　　王珞浅委屈起来，“妈，你看看爸，他就是护他那个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小女儿！”　　王世新脸色顿变，他手里刀叉往桌上一按，“王珞浅，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眼见父亲是真动了怒，王珞浅眼神一缩。过了几秒，她眼珠转转，不甘心地扭头看向坐在长桌主位上的王家掌家的老太太。　　王珞浅委屈着声音开口：“奶奶，您最疼我了，您给我评评理嘛。”　　“……”　　老太太不急不缓地抬了眼。　　王家这位老太太姓杭，丈夫死得早。她一手把一儿一女拉扯大，还在一群豺狼虎豹中间保住了王家的基业，又传承到儿子王世新手里。　　有年轻时那样杀伐果断的经历，老太太自然不是什么易与的性格。　　不过家里亲故也都知道——她女儿远嫁国外，膝下只剩这么一个儿子王世新，儿子明面上只有独女王珞浅，老太太对这个孙女一直亲得不得了。　　当初王染刚被发现是王家的血脉而被接回来，王珞浅对唐染仇视又排斥。把王染送出家门独居的决定就是老太太拍得板。　　家里佣人那时候还感慨，明明同样是自己儿子的血脉，不知道老太太对两个孙女的待遇怎么就有天壤之别。　　王珞浅也不懂原因，但这也不妨碍她知道老太太偏心自己：“奶奶，您给我说个公道话吧。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去骆家拜访欧阳爷爷呢，带着那个私生——带着那个王染算怎么回事嘛。”　　出乎王珞浅意料的是，这一次李老太太也没站在她这边：“毕竟是给欧阳老先生祝寿，他又知道王染，不带着家里晚辈一起去，像话吗？”　　王珞浅：“可是……”　　“而且王染只是个看不见的小丫头，难道你还怕她抢了你的风头？”　　“我？我怎么会怕她？”　王珞浅从小到大被捧惯了，自然受不得激，三言两语便被李老太太套进去。　　发现以后她鼓了鼓嘴，气闷地低头继续吃饭了。　　早餐后。　　餐厅里王珞浅和林曼玫先离开了，李老太太和王世新母子两人坐在餐桌旁。　　“妈，”思量许久，王世新抬头，“我觉着珞浅和王染的年纪都不算小了，王染身世的事情也可以告诉她们——”　　“你敢！”老太太一反方才慈和模样，眉毛微竖，打断了儿子的话。“只要我还活着，这件事没得商量！”　　王世新皱眉不语。　　过了片刻，李老太太缓下神色，“和欧阳先生那边谈得怎么样了？两个小辈的订婚事宜也该定下来了吧？”　　王世新说：“这次去看望欧阳老先生，他只说要我带珞浅和王染都去赴宴，别的没提。”　　“他对王染还真是固执。”老太太不悦地说。“要不是当年被他发现了，我也不必要让你把那个小丫头领回来，空在家里埋了个不定时炸弹。”　　王世新叹气，“怎么说王染也是救了骆家小少爷的，欧阳老爷子是个念情的人。这些年欧阳家对我们照拂，也多基于此。”　　老太太哼了声，没说话。　　王世新眉眼间犹疑一番后，又试着开口：“妈，就算身世不和小辈说，但是不是也该接唐染回家了？孩子是无辜的，当年的事情没有她的过错……”　　“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老太太强硬地打断王世新的话。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你要把珞浅和骆家那个小少爷订婚的事情谈妥。”　　提起这桩婚事，王世新再次皱了眉，“我倒是想谈，可您该听说过欧阳家那个小少爷的脾性——珞浅再好，他也未必能看得进眼里啊。”　　杭老太太不以为然：“你这个做父亲的对女儿就这么没有信心？如今世家内适龄的女孩子里，还有哪个比我们珞浅更出色？他不娶珞浅，还想娶谁？”　　“你管我娶谁呢。”　　欧阳家主楼大书房内，沙发上翘着长腿的欧阳湛仰在柔软的真皮靠背里，冷冰冰地一扯嘴角，眼神嘲弄。　　对面正襟危坐的老人皱着眉，恨不得拿额头间的褶皱捏死这个不肖孙子似的，“我是你爷爷，你说我管不管得着你？”　　欧阳湛：“爷爷的权利不该这样用。”　　老爷子皱眉，“那你说要怎么用？”　欧阳湛扯扯嘴角，笑得惫懒冷淡，“你实在满意，自己去娶了那个叫王什么浅的，我一定喊她奶奶——这就是你的权利了。”　　“……”　　老爷子差点气得厥过去。　　还是欧阳家的老管家敲门进来，俯身到欧阳老爷子耳边交待了什么事情，才见老爷子神色稍缓和些。　　“我从国外买了个东西，”等管家一走，老爷子掀掀眼皮，对这个要命的幺孙交待，“之后我差人送到你们实验室去，你研究研究怎么用，再测试一下有没有什么故障或者安全隐患。”　　欧阳湛已经站起身准备走了，闻言懒洋洋地侧眸，“什么东西？”　　“一个智能仿生人形机器人。”　　这和实验室的下一项不谋而合，欧阳湛来了兴趣，“你不是一直不支持我搞ai？”　　“别多想，不是给你的。”老爷子瞥他一眼，眼底隐含某种情绪，“王家……还有个小女儿，今年也快16周岁了，这是我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　　“……”　　一听王家，欧阳湛那点兴趣立刻冷淡下来。　　老爷子迟疑地动了动眼神，“以后你和王珞浅订了婚，也要照顾一下这个妹妹，她——”　　“怎么，她家小女儿你也看上了？”欧阳湛冷冰冰地笑了下，“买一送一？塞一个王什么浅不够，还要再送我一个小丫头？抱歉啊爷爷，我消受不起。”　　老爷子气得拧眉，“你听听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　　欧阳湛敛去笑意，转身往外走。　　“反正欧阳家的人我死也不会娶——你趁早死心。”　　“！”　　没理会身后书房里爷爷气得敲拐杖的声音，欧阳湛懒洋洋地插着裤袋往楼下走去。　　今天是欧阳家老爷子的寿宴，不知道多少名流想往欧阳家这私人庄园里挤。可惜拿得到邀请函的还是极少数，那薄薄一张卡纸俨然成了名流圈最新的衡量标准。　　来客里不乏一些随长辈来给老爷子祝寿的晚辈，而他们中的一小部分，也是自小就和欧阳湛有交往的同龄人。　　欧阳湛这边刚下到二楼露台，就被楼梯口望风的人截了过去。　　“欧阳小少爷不仗义啊，回来半天了连楼都不下——怎么，为祖国科研做贡献太久，地位不一样了，把我们这群狐朋狗友扔到脑后了？”　　欧阳湛被拉过去索性也坐下了，闻言扯扯嘴角，笑意轻慢懒散，“嗯。你对自己认识挺深刻。”　　那人自己也乐了，“嘿，我这活该嘴贱的，自己骂自己。”　　旁边也笑骂，“你骂自己就算了，捎带上我们干吗？”　　“就是。”　　“不过他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啊—欧阳小少爷这次回来，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　　众人听见这话注意力被拉过去，连欧阳湛也朝那边懒散地抬了抬眼皮。　　那人自鸣得意，“我可听说欧阳小少爷要和王家那个顶漂亮的大小姐订婚了，来之前我家长辈还说，估计用不了几天就又该来欧阳家参加两位金童玉女的订婚宴了呢。”　　“……”　　座下一寂。　　有几个机灵的此时眼神已经微微变化，各自偷偷拿目光去探欧阳湛的反应了。　　就见欧阳家小少爷垂眼坐在那儿，薄薄的唇角勾着，一双桃花眼眼角微挑似笑非笑，漆黑的眸子里透出股子冰凉冷淡的情绪。　　那人被看得笑意一僵。　　有人连忙打圆场，“这你就不懂了吧，欧阳小少爷眼光高着呢——不长一双美人眼的他都瞧不上。那王家的大小姐听说是挺漂亮，可惜不知道眼睛生得如何啊？”　　“据说不错的，五官都好看，算是圈里的美人了。”　　“真的假的？那我可要看看。”　　“按时间也快到了，”有人回头，“哎，欧阳少，你这就要走了？干吗去？”　　“睡觉。”　　“嘿，这个点睡哪门子觉——你就不看看王家那大小姐长什么模样？”　　“……”　　欧阳湛站起身，闻言冷淡地耷拉着眼，“没兴趣。”　　他径直往外走。　　其余人知道方才已经把人触怒了，也不敢拦，只能自己聊。　　“王家那个小女儿今天好像也要来。”　　“小女儿？王家不是就那么一个大小姐王珞浅吗？怎么还有个小女儿？”　　“我也是偷听到我爸妈谈话，说是王世新的私生女，叫什么王……王染？好像还是个小瞎子呢。”　　“——”　　欧阳湛蓦地停住身。　　昨晚实验室孟学禹激动的话声在他脑海里一晃而过：　　【你别笑，王染很好看的！】　　欧阳湛轻眯起眼。　　几秒后，他转身走回去，单手拎过一只藤椅，坐下了。　　众人一懵。　　安静半晌，有人小心地问：“欧阳少，你不是没兴趣么？”　　“……”　　欧阳湛懒散垂着眼，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枚硬币把玩。　　盯了掌心硬币几秒，他嘴角轻一勾。　　“现在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