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华胥引：君拂（46）

黑暗中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走着，面色的苍白和无神的双眼无一不彰显着她的痛苦。

一个踉跄，她跌跪在地，双手伏地，紧紧握着，嘴里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

凑近看，那女子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沉寂良久，女子突然抬头望天嘲讽嗤笑，面容渐渐从雾中变得清晰。

不是别人，正是叶蓁。

从她以华胥调取了薛洋孟瑶二人寿命，拿到第五块阴铁融入身体后，才发现坚持这么久的事情竟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

什么清徽道长，什么重开天路，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邪剑仙想要借她这个同样挣脱五行之人的手和身体复活，所以化身清徽道长欺骗她的罢了。

她可真是好骗啊！

眼泪成串从叶蓁的眼角滑落，她究竟该怎么办，叶蓁死死咬住下唇，想要借着疼痛保持着清醒，蛊惑的声音还在她的耳边盘旋着：

“天地万物，有归于无，生归于死，本就是一种趋势。生是痛苦的起点，死是痛苦的终点，明知人生是苦，为何你却看不透，还要挣扎回归痛苦之中？”

“你父皇弃你，苏誉骗你，原来的世界容不下你，新的世界你又孑然无所依，没有人会在意你，没有人会心疼你，天地之大，你的存在却没有任何的意义，放弃吧……”

“放弃吧，人生本就是一场痛苦的悲剧，被动的出生，无辜的来到世上，只有选择死亡，才能体现真正的自由，摆脱悲剧。”

不，不对！

叶蓁艰难地睁着眼，不屈服地试图将那道声音赶出自己的身体，她吃力地看向姑苏的方向。

“曦臣哥哥……”

叶蓁轻声唤了一声，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可与邪剑仙对身体控制权的争夺早已让她精疲力尽，最后只能匍匐蜷缩在地上。

痛苦和不甘让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唇角，血色从贝齿间溢出，眼泪和着雨水顺着脸庞流下。

悲伤与绝望渐渐笼罩住叶蓁的全身，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起来了。

神明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请倾听我卑微的愿望，告诉我，我该怎么挽回这一切？

叶蓁一遍遍在心中祈祷着，然而却没有任何所期待的回应。

“……神对万物充满大爱，可他们又是最接近道的地方，所以他们也是最无情的。神灵们不会给予万物一丝一毫的青睐，你忍受痛苦和拜求神灵都是毫无意义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愚蠢吗？高尚吗？可能实现吗？”

见叶蓁还在挣扎，不知是谁于虚妄中轻笑一声，像是在嘲讽某人一般。

“昔日女娲造人，为人始母，尚且为人所弃，为人所遗忘，汝不过天之下一区区蝼蚁，为这无情负义的世间所坚持，意义何在？”

声音还在叶蓁的耳边盘旋，叶蓁却紧闭双眼，埋首臂间，俨然一副抗拒姿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风吹过，掀起衣衫片缕，带来阵阵寒意。

“姑娘……”虚无的黑暗尽头，似乎有谁在呼唤着她。

是谁？

叶蓁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直到一股突然而来的磅礴灵气醍醐灌顶，身上的无力和痛苦才消弭了下去，让她有了睁开眼的力气。

眼前初时是一片白茫，后来仙气云雾缭绕间，几道身影渐渐清晰了起来。

“这是哪儿？”叶蓁扶着额头，从地上爬起，举目望去，朗朗乾坤之间，所处之处皆霞光艳艳，屋宇悬空于半空云层中。

“我怎么到这儿来了？”叶蓁嘟囔了一句，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梦时，耳畔突然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

“这里是天界，姑娘强烈的祈祷声上达天听，为吾等所获，这才带了姑娘上来。”

叶蓁惊得心头一颤，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子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顺声看去，刚刚说话的那人一身道袍，面若冠玉，只是看向她的眼神中透着淡淡的怜悯。

“你是谁？”

“姑娘莫怕，吾等并无伤人之意。”他停顿了下，拂尘扫过，朝叶蓁行了一个道教礼，“贫道长卿见过姑娘。”

“长卿？”叶蓁先是茫然，突然，她脸色一变，猛地后退了一步，“徐长卿？”

“不对，你是邪剑仙！这是你变的幻境！”叶蓁面色愤怒闪过，却见那人无奈一笑。

“姑娘误会了，贫道非邪剑仙所变，这里确实为天界，贫道也确实是昔日蜀山第二十七任掌门徐长卿。”

然而叶蓁却只冷笑一声，并不相信，“你如何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这时，上座另一道声音接了上来：“姑娘想要吾等如何证明？”

肃穆的声音，配上那一脸板正的脸，让叶蓁忍不住打了个颤。

“君拂姑娘不必害怕。”

说话间，宽大的道袍在叶蓁眼前一晃而过，充沛的灵气灌入她的身体。

叶蓁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了，这一手当即让她心中的怀疑消散了大半。

毕竟以邪剑仙想要争夺她身体的情况，断然没有可能做到这一步。

心间再没有捣乱的声音，难得的平静让叶蓁低头伸手抚上心口。

“这只是暂时的。毕竟是邪剑仙的心脏一部分，姑娘保持意识不散，占据身体控制权已是不易，为了方便我们接下来的谈话，所以长卿出手暂时压制了它。”

“为什么不能彻底消灭他？”

叶蓁不解，徐长卿摇摇头。

“非长卿不愿，而是做不到。”

他轻叹一声，“有时候没有形体的存在比有形体的存在更让人棘手，因为没有形体意味着没有可为人所勘破的弱点。卷土重来的邪剑仙便是如此，所以便是贫道也无法消灭他。”

听到徐长卿的解释，叶蓁眼底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来，有些失望。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叶蓁惊喜抬眸，湿漉漉又带着期盼的眼神，像极了某种动物。

徐长卿瞧着她的模样，话里一顿，颇觉有趣，不由失笑一声，而后继续说道：“天池之水乃天地间最纯净之物，是所有污秽邪念的克星，可以净化消灭邪剑仙最后的意识，防止他继续强大。”

叶蓁闻言，微微蹙眉，“那为什么当初……”

徐长卿面色转愧，叹息道：“是长卿之过。”

这次他没有再自称贫道，随着他自我称呼的变化，徐长卿脸上的怀念和愧疚之色越发深了。

直到上头一声轻咳出声，他回过神来，看向叶蓁，眼底一丝怜悯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