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华胥引：君拂（30）

事实上，前线的事务并未如蓝曦臣说的那般轻松。

秦淮一带虽然被收复回来了，可是后续的整顿和恢复工作还尚未完成，加上收到来自其它战区的求援，还有如何掩盖叶蓁在秦淮战区傀儡怨气消失一事上的痕迹，都是一项不轻的任务。可当他听到军中的流言蜚语，蓝曦臣还是忍不住回到后勤找她。

梦境中没有她的存在，他也未曾娶妻，一辈子独身一人，想到他或许不会遇见她，蓝曦臣这心里就像是被塞了什么似的，有些不舒服。

他拧了拧眉，然后又松开。

看着眼前真实存在的叶蓁，蓝曦臣心中有些宽慰，到底是和梦境不同的。

对比梦境中的他，现实里他遇上了她，确实是三生有幸的，所以他无法想象一丝她依偎在旁人怀里的可能。

哪怕这种可能只是一个误会，他也会忍不住嫉妒。

“魏公子若是君拂愿意，未尝没有办法打发他，为何君拂一直默认他跪在帐篷外？君拂可知军中对此议论纷纷，都说，都说……”

蓝曦臣欲言又止，心中委屈之情，如在寒天饮雪水，大抵只有饮者才晓得其中的滋味。

叶蓁总是不忍看到他这副神情的，就像在不净世的那夜一样，所以她心软了。

“曦臣，我并非不知军中议论，可我也确实想不到办法了，早在乱葬岗时便已和魏公子说过他不合适走我的路，甚至为此也让他探过我的脉。”

叶蓁轻叹一声。

“虽然看着魏公子只能落于后勤部队，也有些可惜，看久了，甚至我也想过要不就直接随了他的愿，可曦臣你也知道的，普通人根本没有办法以怨气修炼，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过滤其中的杂质，将其中的暴戾力量转化为能为人使用的温和力量。”

“若非我有那物相助，若非我是活死人，我怕是也会受到影响。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可魏公子却两者皆无，如何练得？”

只是这种种缘由她也无法详细告诉魏无羡，所以魏无羡一直不信，只当她不愿教他。

蓝曦臣闻言，在帐篷周围设下结界，开口说道：“君拂也说了，要想以怨气修炼，必要有阴铁压运载道。魏公子无阴铁，强行修炼，必然反噬其身，何况他曾探过你的脉，以魏公子的聪慧，未必不能猜到什么，君拂只管直言相告魏公子怨气修炼乃逆天之举，非天外天，人外人，必要有特定之物镇压此道气运。”

“可如此一来，不就相当于告诉魏公子，我有……”叶蓁指了指胸口，又抿了抿唇，秀眉微微蹙起。

蓝曦臣温和一笑，“虽然魏公子性格颇为不羁了些，可他的为人还是能相信的。”

见叶蓁还在犹豫，蓝曦臣沉默了片刻，又道：“再者他也许能帮君拂得到剩下两块阴铁。”

“怎么说？”叶蓁凝眸看他。

蓝曦臣解释道：“虽然蓝氏这边对抗温氏比较顺利，可在其它战场却是损失惨重，尤其是云泽那一片，江公……江宗主也不止一次求援，等这边安顿好了，我们就要去云泽战场支援，还有聂大哥那边，以及最后攻打岐山的时候。”

叶蓁不明白这其中与魏无羡能帮她得到剩下的阴铁有什么关联。

“君拂，在秦淮一带，以蓝氏的力量，可以护住你不被觊觎，可到了其它战场，尤其……”蓝曦臣想起梦境里某个无耻之徒，原谅他这么说那人，实在是那人太过德不配位，且行事贪婪，令人生厌。

“为避免君拂秘密暴露，同时也需要一个内应得到岐山部署。”蓝曦臣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孟瑶？”大概知道一些蓝曦臣梦境里的事的叶蓁看着他的表情，显然也一下子猜到了他话里指的那人。

蓝曦臣点点头，“阴铁事关重大，此时的他心中又有金宗主这个父亲，所以虽然他现在在岐山温若寒身边，可也不适合做内应，况且……”他们这一次并无救命之恩的交集。

其实回过头来，作为旁观者，再看那孟瑶所谓岐山内应之事，蓝曦臣又看出了点旁的门道。

以后来金光瑶的为人，此时的孟瑶真的是向着他们这边的细作吗？

恐怕未必。

作为温若寒的弟子，对蓝氏宗主又有救命之恩的他，不论哪一方败了，他都是赢面大于输面。

倘若温氏赢了，他是温若寒的弟子，身份上恐怕连金家嫡子金子轩都比不上，若是他想回金家认祖归宗，就凭他是温若寒的弟子这一身份，金光善都会开开心心把他迎回去。

而倘若温氏输了，凭借温氏明显败局颓现时他背后给温若寒的一刺，就能轻而易举地抹杀他曾经身为温若寒弟子的事，加上姑苏蓝氏的“泽芜君”背书，不仅能得到忍辱负重的卧底名号，还能得到射日之征中最大的功臣身份，金光善就是为了他那个最大的功臣身份，也会让他回归金家，以便将这最大的功劳归功于金家。

何况射日之征中，为何这一战中除了江家，牺牲最重的是聂家，为何不夜天上死的都是蓝家和聂家的弟子，为何到最后保全最为完好的是金家，其中若无猫腻，他是半点不信的。

也许从这个时候开始，那个人就一直在为回金家认祖归宗而准备，又或者可以怀疑，除了和“泽芜君”有暗中联系外，那个人或许也和金光善暗中有了联系。

所以这所谓细作，究竟是真细作，还是审时度势的墙头，还有待考证。

蓝曦臣也不愿将人想的这般不堪，可曾经叔母宋凝对他的一些有关人性和局势把握的教导，以及君拂和他平日里交谈的那些关于人心的见解，还有那梦境里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这般多想，世间不是所有人都如蓝氏中人这般循规蹈矩，以君子之风要求自己的，便是蓝氏中人，也不可能人人都无私心，人人都为君子。

世间也不是全白的，更不是非黑即白的，除了黑白两色，还有灰色。

叔父虽然对他和忘机从小严格要求，可对他们的保护还是太好了。

蓝曦臣心中微微叹息，既有对从小待他视若亲子教养长大的叔父的感激，也有对梦境中的自己的无限感慨，梦里的那个“他”，大抵就是应了那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老话吧。

回过神来，蓝曦臣看向叶蓁继续说道：“我们需要一个内应，一个能潜入温若寒身边的内应，他的心要完全与温氏背道而驰，与我们没有二心，既能偷盗岐山阵图，也能悄悄偷出阴铁。”而这个人绝非是孟瑶。

可惜他虽有窥视梦境的机缘，可具体细节，比如温氏部署和岐山阵法，梦境中却是一笔带过，且便是能看清，也无法与外人解释言说。

“所以是魏公子。可是他如今没了金丹，如何潜入温氏？若是我已完全大成，倒是能凭空为他重塑金丹，如今……”叶蓁摇摇头，“再者魏公子又以何明目倒向温氏？”

“潜入温氏并不需要有高强修为，重要的是这个。”蓝曦臣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那个人如今修为也不过平平。”

“至于以何明目倒向温氏……”蓝曦臣笑了笑，伸手沾了沾手边茶杯里的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江厌离？”叶蓁看了看桌面，又抬头看了看蓝曦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