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华胥引：君拂（16）

见这里只有曲小枫一人，蓝曦臣相当错愕。

他左右张望，最后目光落在曲小枫身上，“曲姑娘，忘机呢？”

曲小枫想要开口回答，才想起自己被蓝忘机又下了禁言求，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蓝忘机刚刚离开的方向。

蓝曦臣：“……”

他觉得这一幕眼熟极了，只要把某个红衣小姑娘换成某个黑衣公子，这事在云深不知处听学期间是再令人习惯不过的。

他轻叹一声，随手掐诀解开了曲小枫身上的禁言术。

“多谢泽芜君。”曲小枫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也大松了一口气。

叶蓁瞧着她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

也不知这曲姑娘自个儿有没有发现，她在旁人跟前规矩极了，唯独到了蓝忘机跟前，总像是故意要作对似的，惹他生气。

偏偏每次方寸掌握的还极好，所做之事都正好踩着蓝忘机的底线。

“曲姑娘这是又和蓝二公子吵架了？”

这个“又”字，叶蓁用得极妙，促狭地惹得蓝曦臣浅笑看来。

“哪能啊？我们没吵架，就，就是……唉！”曲小枫摆摆手，“大冰块实在是寡言得狠，我就是单纯想逗逗他。对，就是想逗逗他而已，谁知道他这么不禁逗啊！”

曲小枫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在两人的注视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对了，泽芜君，今晚我住哪呀？”

“是云深不知处招待不周，也是忘机失礼了。我这就安排弟子带你去住的地方。”

说着，蓝曦臣又看向叶蓁，“君拂姑娘还是住在清室如何？索性那里未被烧毁。”

“有劳泽芜君。”

“有劳泽芜君！”

叶蓁和曲小枫齐齐行礼。

很快曲小枫便随着弟子下去。

“君拂姑娘还有事吗？”蓝曦臣看着立在原地的叶蓁，不解问道。

叶蓁没有说话，目光穿过他的身侧，落在他身后的庭院里。

尽管蓝曦臣早有准备，云深不知处又在蓝启仁和宋凝的带领下重建得快，但还是依稀能看出曾经被烧过的痕迹。

刚刚在松风水月，蓝启仁的住所汇报事情时，叶蓁难得看到了一个不同以往的蓝曦臣。

哪怕他平日里看起来很强大，但当事情真正尘埃落定的时候，再遇到亲人长辈的那一瞬间，却脆弱的可怜。

而当他重新从松风水月走出时，面对蓝忘机扔下不管的曲小枫，他又能仿佛无所不能，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

叶蓁心中轻叹，她记得君师父曾和她说过一句话：越是懂事的孩子，越容易受委屈。所以有时候她也可以稍微不懂事一点。

没来由的，她希望这一刻的蓝曦臣也能不懂事一点，记得他也只是一个人，而非是神，他也可以委屈，可以疲惫，可以不那么强大。

回过神来，视线重新落在蓝曦臣俊雅温和的面容上，叶蓁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她到底没说出那番话来，只因他们现在的身份不合适。

“明日泽芜君就要出发去说服百家，近日劳累了许多，泽芜君今日也早些休息。”

叶蓁抬头看了眼夜色，“时候不早了，君拂告退。”

蓝曦臣笑意温和，“君拂姑娘夜安。”

……

说服仙门百家共同抗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尽管有梦境在前，也没能让蓝曦臣在说服那些仙门百家时变得容易一些。

好一些的，如聂家这样嫉恶如仇，又与温氏有恩怨的，尚且顾虑温氏之强大，而有所顾忌，犹豫不决

次一些的便如金家那样，明面上对你提的联合抗温一事多有赞赏和敬佩，可也只做表面功夫，背地里或无动于衷，或直接倒向温氏。

还有一些世家，本身实力低下，兼品性差，又惧于温氏强大，直接背地里使绊子。

就是直接明言拒绝蓝曦臣的都算是好的了，可惜这样的都是少数。

一连半月，最终只有姑苏一带，原本就依附蓝氏发展的世家，暗中支持了蓝曦臣。

“蓝氏的这把火烧得不够，加上你准备得充分，实际上蓝氏也只是损失了一些房屋和银钱，所以根本震慑不了百家，也无法让他们感受到唇亡齿寒的危机压迫。”

不净世客院院中，叶蓁不急不慢地为蓝曦臣斟了一杯茶，说道。

蓝曦臣按了按眉心，声音有些出神，“难道非如此不可吗？”

叶蓁笑了笑，“泽芜君心善，提前知晓未来，为了避免更多伤亡和损失，所以早早打算说服百家提前抗温。可棍子打不到他们自己身上，他们不会感觉到痛的，自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应下你所言之事的。”

叶蓁虽不知道完整的梦境，可从蓝曦臣断断续续的话和让她看到的一些梦境中的事中，她大概拼凑出了一些事情。

想必除了蓝氏，还有其它世家惨遭温氏毒手，所以在蓝曦臣的所知梦里，伐温之战才得以开启。

可惜现在遭难的只有蓝氏。

“难道我明知他们即将遭难，为了说服他们也要袖手旁观吗？”蓝曦臣像是问叶蓁，又像是在反问自己。

叶蓁手下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泽芜君可知，当初我游历大梵山那一片，遇到那些被做成傀儡，甚至死后都不能安然幸免的百姓时，我想的是什么吗？”

蓝曦臣眼睑半阖，“是什么？”

叶蓁轻嗤，带着嘲讽说道：“那一刻，我很愤怒，那时候我想的是如果这世间没有修仙世家，就不会有这么惨的人间悲剧了。因为这所有不幸的源头，全部来自于你们这些修仙世家的手段，可承受这悲剧的却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他们凭什么为了你们的争权夺势而付出代价？又或者说——”

叶蓁抬起头，话里带了几分咄咄逼人和嘲讽，“你们带给他们什么好处了？值得他们为你们牺牲？不说别的，就说你们夜猎之事。”

“这夜猎本就是你们为了自身修行而开展的必须的行动，上天赋予了你们不同于凡人的力量，就应该有你们必须去完成的使命。可你们做了什么，为了本就应该做且对自身有好处的事情，还要去另外收‘保护费’。”

叶蓁轻笑，“知道在我的家乡，收‘保护费’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吗？”

叶蓁轻叹一声，起身，走到空旷处，背对着蓝曦臣而立，她抬头望着天空，伸手想要去触及天空中的浮云，却发现它遥远的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

修仙者于普通凡人，就像是这天上的浮云，遥不可攀，有时候还要担心什么时候，两片云相遇，激起一阵雨，淋湿自己的衣裳。

“修仙者自诩仙人，可我总觉得仙人不该是这样的。哪怕他们不能像话本子里说的那样怜悯众生，甚至也许他们会高高在上地睥睨苍生，但也绝不会祸乱苍生，否则，这样的仙人与曾经的邪剑仙何异？”

蓝曦臣错愕看向她，一时惊在原地。

“修仙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出身或能分阶层，可能力的学习不应该这样。”

叶蓁转过身来，看向蓝曦臣，浅浅一笑。

“我看到过清徽道长记忆里的修仙门派，那才是我想象中的修仙者和仙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只要根骨品性上佳，就能拜得师父，迈入修行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