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小燕子神色凄楚，目光凝在自己方才写下墨迹未干的诗句上，口中轻吟出声。她非常清楚地记得永琪教给她的这两句诗，她说过她就像星星，而永琪就是那天上皎洁的圆月，她要一直伴随在他身边，永不分离。她起身踱步到窗前，望了望上空。不知永琪有没有服药？情况如何了？她甚至想过，自己再冒险回宫一趟，亲眼看看他……
窗外山风岚岚，万物清新，她却无心赏景。不知何时，她目中又蒙上水雾，眼角一颗晶莹的泪珠儿随之悄然滚落。
就在这时，侍女进屋报:“主子，有宫里来的贵客到，现在前厅侯着，看样子是赶路而来，十分着急的模样。”
听到“宫里来”几个字，小燕子腾地站起来，直直往前厅跑去。
前厅里，耀月一看到小燕子走过来，直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他朝小燕子拱手，嘶哑着声求道:“郡主，求你！快回宫里，救救主子吧！他现在情况太糟了！”
小燕子心一惊，忙上前扶起耀月，细细问来才知，永琪急火攻心吐血，现如今正昏迷不醒。听闻消息的那刻，她心底的防线彻底崩塌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不管永琪！她要回宫一趟，要回去救他，去跟老佛爷抗争，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
“你带我去！”小燕子迅速整理好了自己，为求保险，她叫上了雪蓉一同回去。
景阳宫里，宫人们端着药碗忙进忙出，伺候永琪服药。刚熬好的药，却怎么也喂不进去，好不容易令妃帮着给永琪灌进去了点儿，却全数又被咳了出来。
耀月用了最快的速度，带着小燕子和雪蓉回到了宫里。初初又踏入久违的皇宫，小燕子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在景阳宫寝殿里，站在床榻前小燕子又见到了那个令她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人。只不过，昔日和自己谈笑风生的爱人，如今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虽然听耀月说了永琪情况不太好，她也做了心里建设，但眼前画面带来的冲击力太大，直击心脏最疼处，小燕子眼泪刷地一下便落了下来。她几步冲上前抱住永琪的身体，头枕着他胸膛，声泪俱下地哭喊着:“永琪，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你不要死……永琪，我来了，我不走了……我不分手了，不要分手了……你不要死……呜呜呜……”
一旁的耀月和雪蓉见此，都忍不住黯然心酸。但雪蓉毕竟身为医者，知道此刻更应该做的是医治病人。她几步上前，扶起哭得抽抽搭搭的小燕子，让她坐于床边，又将手指轻搭永琪手腕诊脉。少倾，她偏头跟几个宫女交待了几句，将一张单子递过去让他们熬药。
在等待药熬好的时辰，雪蓉掏出一枚小小的金色丸子，捏开永琪嘴巴给他放进去，又抬抬他下巴，迫使他吞咽下。
“小燕子，他是劳郁忧思之症，寒气郁结于肺部，又加上急火攻心，才会导致咳血，一会儿药来了，要即刻喂他喝下去！”雪蓉握起小燕子的手，分析病情，“现在，你要做的是，用湿帕子给他降降温！”
小燕子小声啜泣着，她很快去绞了湿帕子覆在他额头上。永琪的额头好烫，当小燕子的手覆上去时，那滚烫的温度也灼烧着她的心。她紧咬下唇，颤着双手不断地给他换着帕子，泪水打湿了一大片衣服。
“雪蓉姑姑，永琪……永琪他会不会死……”小燕子已哭得声音都有些哑了。
“不会的，你回来了，他知道你回来，一定会好起来的。”雪蓉心疼地摸摸小燕子的头，安慰道。
如此，帕子换了十几趟，宫女也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药熬好了，快让他喝下去！”雪蓉接过药，递到了小燕子手上。
小燕子立即给永琪下巴塞了一块毛巾，拿起勺子吹了又吹，小心翼翼地喂进他嘴里。谁知，永琪根本无法下咽，喂进去的药汁都如数流到了毛巾上。
雪蓉在一边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样不行，全都漏出来了！”小燕子一急，用力捏开了他的嘴，猛地灌了一勺药汁进去。这一刺激，永琪猛地咳了一下，药汁通通都吐在了毛巾上。
“这样不行，必须让他把药喝进去，否则寒症会加重的！”雪蓉再次强调。
“怎么办怎么办……”小燕子的心更是火烧火燎，恨不能替他承受着所有的痛。她凝望着着永琪憔悴的面容，手轻轻地抚着他的侧脸，喃喃道:“雪蓉姑姑，你在外面等着我，我有办法让他喝下去……”
雪蓉担忧地看了永琪一眼，退出了寝殿内室。小燕子深情凝望着床上的男人——她深深爱着亦是唯一爱着的永琪。她的眼波里漾着只为他绽放的柔情，她的声音软如丝绸又坚定无比:“永琪，我来救你了，答应我，一定要把药喝下去，一定要好起来！不要辜负了老天让我们再见面的好意！永琪，我爱你……求你，为我好起来……”
她拿起碗，含进了一口药汁，俯下身去，用手捏住永琪下巴让他的嘴微微张开，将红唇凑上去，与他四唇相贴，复将嘴里的药汁缓缓哺入他口中。触到他温厚而又带着体温的唇瓣，她心里倏地一颤，两滴滚热的泪珠顺势涌了出来，滴落在他消瘦的脸庞，向下滑进了他口中。一股暖热的液体从他嘴里漫过，苦涩而又甘甜，经过咽喉，逐渐蔓延至五脏六腑，沁入心脾，也滋润着他干涸的心田。他虽昏迷着，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般熟悉，那般温暖……
小燕子喂完一口，又继续重复着含药喂药的动作，直到将一整碗药汁都喂哺到他嘴里，确定他都已吞咽下去，她才长舒了一口气。用毛巾擦了擦永琪的嘴角，给他掖好了被子。当小燕子拿着空药碗递给雪蓉时，雪蓉不禁给她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笑容。
此时已是夜晚，圆月高挂空中，莹白皎洁，淡柔而又清冷。小燕子守在永琪床边，一刻也不敢离开。她静静凝望着永琪的睡颜:他瘦了，原来的肉包子脸都已经有些陷下去了，眼眶一圈乌青，脸色蜡黄，全然不复往日潇洒俊逸的神采。她的心仿佛被狠狠剜了一刀，又是心疼又是爱怜。
“咳……咳……”永琪轻咳了两下，身子左右挪着，终于，他悠悠睁开了双眼。
小燕子喜上心头，赶紧一抹泪水，握紧了他的手:“永琪，你醒了！你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永琪刚刚从昏迷中醒来，头脑仍不甚清明。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小燕子的声音，眼前好像也出现了小燕子的身影，他欣喜万分，却又不敢相信:“小燕子……小燕子？是你吗……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你……”他伸出微微发颤的手，轻轻抚上她脸庞。
“是我，真的是我。”小燕子喉头发涩，她抬起手，覆在他停留在自己脸庞的手背上，握住，按在自己脸颊轻轻摩挲，“我回来了，知道你病了，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这一刻，她盼了太久太久，原本以为，他们此生绝无可能了，也不会再相见，却不成想还能如此贴近彼此，如此真实地感觉到彼此。
眼前佳人的倩影清晰起来，永琪万分确定了，这真的是小燕子！她终于回来了！永琪激动不已，他挣扎着，想要慢慢支起身子。
小燕子一惊，慌忙按住了他:“永琪，你今天吐过血，快躺下休息！不要乱动！”
“不，我没事了，我要起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永琪不顾她的阻拦，硬是坐起了半个身子。小燕子连忙给他后背垫起了一个枕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两个深深相爱的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像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凝望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每一个细节，她也用眼波深情描摹着他的面容。
半晌，永琪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被迫离宫的事，我都知道了。”闻此言，她忽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将脸默默偏向一边，不敢对着他的眼眸，一言不发。永琪心里又是一阵绞痛，他温情脉脉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那张脸苍白削瘦得让人心疼，肉嘟嘟的脸颊也变得干巴巴的。
永琪伸出手爱怜地抚摸着她的侧脸，一股酸涩汹涌在喉头:“你瘦了……小燕子……我知道，你承受了许多……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喉结急速滚动了两下，将几欲滑落的泪拼命压了回去，“为什么要折磨自己？为什么这么狠心，抛弃我？你不知道我心碎了吗？你不知道我想你想得要发疯了吗？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了，难道……你心里从来没有我？难道……你就打算让我孤孤单单过一辈子？”
看着同样憔悴不堪的他，小燕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抽抽噎噎地说:“你，你以为……我就好过吗？老佛爷逼我，拿师父的命……来逼我……我，我能怎么办……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我怎么可能……不管他……你要我怎么说……要我怎么说……”
永琪的心顷刻间被揉碎了，他伸出手臂一使劲将哭的梨花带雨的她牢牢禁锢在怀里，揉着她后脑勺的秀发，哽咽着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可以跟我说呀！我一定有办法帮你解决！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跟我分手？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多重要吗？你不知道看你受伤我比你更痛吗？我说过，我要一辈子保护你，不让你受伤害，我是男人啊，我有责任要保护我最爱的女人！”
“永琪，永琪，永琪……我当时好害怕，我怕师父有事……”小燕子呜呜地哭着，呢喃着她心之所爱，双手也圈牢着他，脸蛋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永琪紧了紧手臂，似乎要将身体的热度都传递给她，他下巴摩挲着她头顶的软发，笃定承诺:“小燕子，你记住，从今往后，所有的困难都有我来担！天塌下来有我来扛！你累了，我给你肩膀！你哭了，我给你怀抱！我是你永远的依靠！你不用怕，一切都有我，明白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在小燕子身体里蔓延开来，她瞬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是如此高大，值得她深深去爱，深深地崇拜。她内心一阵激荡，抬起满是泪花的脸庞，双手勾上他的颈项，贴着他耳边软语:“永琪，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一股暖流刹那间袭遍了永琪的全身，仿佛一条条涓涓细流，浸润了他每一寸皮肤，让他所有的活力都瞬间复苏了。他激动地再次搂紧了她，颤声道:“小燕子，知不知道，你能回来，我有多高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好听的一句话，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小燕子心中亦百感交集，她闭了闭眼，两颗泪又悄然从眼角滚落，然此刻的泪水却化作温柔羽裳将她层层包裹，她在唇角抿出一抹幸福的弧度，不禁收紧怀抱，在他怀里满足地轻蹭。
永琪紧紧扣住她的腰身，生怕她一眨眼又要跑掉似的，经历了这一回，他承认他现在内心依旧是惶恐不安的。他扶着小燕子肩膀让她离开怀抱，坚定又温柔地承诺:“小燕子，答应我，以后再不弃我！你是我唯一的小燕子，我是你唯一的永琪，我们是彼此的唯一，不管发生什么，我们永远不离不弃！”
小燕子望着永琪黑亮深邃的眸子，满是泪痕的脸上勾勒出甜美的笑容，这样厚重的情感，让她怎能拒绝:“我答应你，我们永远，不离不弃，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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