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再见了

春寒料峭，一场大雨滂沱之后刚刚冒出些新绿的枝丫又被风雨吹得零落不堪了。

肖战的车子在靠近医院时司机很小心地减速驶过有着积水的地面，尽可能的不让轮胎带起的水泽溅到过路行人的裤腿上。

“少爷，到了。”车子在医院门口停好，肖战在司机轻声地提醒里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精神恍惚了下，跟着他低头稍微理了理怀里的大捧花束，拿好，下车。

女病人住院部在三楼，肖战推开楼道的侧门拾阶而上，轻车熟路到不抬头也知道走到了第几层。每次过来他都不坐电梯，就在这混杂着消毒药水与低等香烟味道的空间里慢慢前行。偶尔碰到擦肩而过的一两个路人或靠在墙壁上吞云吐雾的过客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肖战也毫无感应地自顾自低头走路，从不多看别人一眼。

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直到他站到了三楼楼梯间的门外。肖战深吸一口气，不知是否在平复一路走上来微微地气喘，他停了停，然后伸出一只手推开了那泛着旧色漆皮的通道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灯光明亮，空间宽敞，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小护士夹着病例卡三两走过，偶尔与过来查房的大夫轻声细语几句，或与探病家属温和交谈，整个住院部都是一派安静祥和的氛围。

肖战捧着花束向那间熟悉的病房走去。他日日都来，这一层的医生护士都认识了他。以往他来，总会有人对他微笑，说：“肖先生，又来看肖太太啊。”然后在他的微笑颔首中目送他擦肩而过。肖战从不与人多言，就连微笑也是礼貌性的，这一点众人皆知，所以也没什么不识趣地会阻了他的去路，非要和他多说上几句，攀个高枝儿。

但是今天肖战发现那些迎面遇上的熟面孔都对着他收起了笑容，目光闪烁，欲言又止，还隐隐流露出些不同寻常的表情……肖战捧着花束的手不自觉地捏皱了外层的包装纸，步子大又急地迈到他来了无数次的那间病房然后直接推门而入：“小颖……”

病房内床榻上空无一人，原本围绕着床边布满的仪器也全都消失不见。床单干净笔挺的铺在床铺上，一侧的床头柜上还放着果盘，里面有肖战昨天带来的几个苹果和橙子。病房里的窗户开了半扇，窗帘完全打开，雨后湿润的空气夹着一丝丝凉意飘忽进来，吹到了肖战的脖颈间。

“小颖?”肖战看着眼前空荡的房间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门口，不走也不动。他没有慌张地寻找，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他只是，轻轻地，不知所措地又唤了那一声熟悉的名字，跟着就像一个在荒野中迷失了方向的孩子，愣在原地，不知进退。

“肖先生。”一个小护士走到他身边轻轻开口：“今天上午警方派人过来给肖太太办了转院的手续，因为是院长出面亲自办理的，所以我们也不知道她转去哪里了……”

“她，她的情况怎么样？”肖战忽然开口：“她走的时候……”

“啊？”小护士愣了下，随即在肖战望过来的目光里醒悟道：“肖太太情况稳定，就是还是没有醒。”

“她的颈椎可以适应长途颠簸吗？”肖战又追问了句。

“主治医生说肖太太这两个月以来恢复的还是挺好的，而且我们医院有专业的医疗队伍……”小护士看着肖战的眼睛有点说不下去了：“肖先生，您，知道肖太太要转院的事?”

肖战的目光从小护士的脸上落到地上的青砖缝里：“谢谢你，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好。”小护士稍稍后退了半步，然后看着肖战捧着那束花走进了病房，关上了门。

日光是在午后时分穿破云层的。坐在病床边上的肖战被窗外的日光晃到了眼，低下头时才发现自己的鞋跟上沾到了一片小小残缺的叶子。看那样子，好像是医院门口栽种的绿色灌木丛里掉下来的，大概是被早间大雨吹落到了地上，然后又随水流飘到了台阶下，在他进医院的时候被他踩在了鞋子底。

肖战把那片叶子拾起来，从床头柜上的纸巾盒子里抽出一张面巾纸仔细地擦起那片叶子。他擦得那样小心又专注，连什么时候他身后病房的门开了，他妈妈佘诗曼缓步走了进来他都不知道。

“小战。”佘诗曼走到肖战身边，一边抬手轻扶上他的肩一边蹲下身子温柔开口：“你别着急，不就是转院嘛，咱们一家家去查就行了，总能找到的。”

“不用了。”面巾纸轻柔地略过叶子嫩绿色的脉络，在日光下映出微微的光：“不用了。”肖战轻轻开口：“不要找……只要她好好的……她好好的，我可以，我可以……”

“小战。”佘诗曼站起身将自己高高瘦瘦的儿子拥进怀里，搂紧他，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嗒”有咸咸的泪珠滴落在小小的叶子上，然后沿着那修长的指尖缓缓溶进了掌纹交错的手掌间。

肖战蜷起手心，转了转身，将头埋进了母亲的怀抱里，在那里暴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