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女囚

“咣啷啷”厚重的铁栅栏门在电动设备的驱动下缓缓沿着上下两侧的轨道滑开，显出寂静又昏暗的一条甬道。

轰隆隆！一阵雷声自甬道顶部不大的玻璃窗外滚来，黄豆般的雨点随即噼里啪啦争先恐后地砸到窗户上，似乎想冲破所有的禁忌，释放出里面所有焦灼的灵魂。

“47285，有人探监。”女警冰冷又麻木的声音随着又一道铁门被开启的声音响起在甬道里与狭长的监狱室内。

同一屋的七八个女犯人同时向门口张望了一眼，然后又齐齐望向某一张上铺上瘦弱又惨白的女人，她带着手铐，短发凌乱，了无生气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不知是聋了，还是死了。

“47285。”女警又喊了一遍，见无人应答，于是她直接走进监狱内来到那女人的床边冷淡开口：“47285，有人探监，你去不去？”

“谁？”女人气若游丝地开口。

“律师。”女警见着刚刚还“装死”的人莫地睁大眼睛，讥讽一笑：“你不去，我们就让人家回了。”

“我去！”女人立刻挣扎着坐起来，两腿刚动了动下身就传来一阵异样的痛处。

“你怎么了？”女警敏锐地察觉出女人的异样，女人却咬着牙缓了口气坐直身体，下意识瞟了眼某张下铺上的女犯人，然后一声不吭地慢慢扶着上下铺的扶手栏杆爬了下来，站稳，对着女警说：“走吧。”

女警对她偏了下头，示意她先走，她紧跟其后。在路过下铺某个女犯的床铺时，女警斜瞅了眼坐在上面的人，然后在那人瑟缩的目光里背手而去。

穿过昏暗又狭长的甬道，离开厚重的铁门，再往前走大概十几步，转过去，就是宽敞又明亮的警务办公区了。那里空间宽敞，顶灯明亮，会有一个穿着制服的狱警坐在楼道里一张不大的办公桌后认真地打着电脑，在女警和她两个男警同事带着女犯走过来时，那名狱警会让女警登记了他们的信息、签了字，然后放他们去到前面的“探监室”。

短短十几步，仿佛隔着地狱与人间。

女人曾经多少次幻想从这条通道里走出去再也不要回头，但她每一次都会被现实的重击砸得支离破碎。开始时，她还会哭，还会喊，还会发疯般不住地说自己是冤枉的……但当她从单间被转到了多人监狱后，终于被“教育”得学会了闭嘴。

律师。自她要求上诉后她有多久没见到律师了？以她学过用过的浅薄法律知识来计算，再久也拖不过一个月就会得到终审，现在时间又过去了多久？

女人想到此禁不住扭头望向警务办宽大的玻璃窗，窗外阴云密布、暴雨倾盆，竟让人分不出此刻的天光是白日还是晚上。

是了，就算不下雨她也早就分不出时间，只是任凭白天黑夜不停交替在麻木的劳教与“室友”阴晴不定的折磨中一日又一日。她曾经满怀希望与愤恨不平的心如今磨得只剩下一丝癫狂，而那癫狂如毒液渗透进她的血脉，成为她苟延残喘的最后一个支柱。

也许这个律师会带来她想要的那个消息。

女人想到此不禁加快了脚步，浑浊的眼神里透出了一丝光。

“47285你有三十分钟的时间。”狭小的探监室里女警将女人让了进去，关上门的时候例行公事的说了一声。

女人微垂着头，心情纷杂地走进房间，却在望向探监室厚厚地玻璃窗时愣住了。

探监室窗外坐着一个男人，二十七八岁，剑眉星目，胆鼻薄唇，面容清冷俊秀一如舞台上灼灼耀眼的明星。他脖间讲究地围着一款花色优雅的丝巾，身穿高级定制西服，衣襟上别着一枚水钻胸针，处处无一不精致、无一不高雅。

女人瞪大眼睛，半天颤抖出声：“肖战?”

男人目光冷然，看着女人慢慢在自己面前坐下，他伸手摘下了探监室墙壁上的电话放到了耳边：“肖红红。”

女人发抖的双手将冰凉的电话紧紧贴上脸颊，因这一声，她浑浊的眼里瞬时流下了泪水：“哎。”她答着声音轻柔。就好似他与她第一次见面时，他叫她名字时她也回答得那样轻柔甚至带着一份娇羞。

“终审结果下来了，之前你的刑期是十年，现在改为……”男人顿了顿，跟着一字一字吐出一句：“终身监禁。”

女人瞪着玻璃窗外的男人沉默了两秒，跟着缓缓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难道，赵丽颖死了吗？”

男人握住电话的手指蓦然收紧，沉沉开口：“没有。”

“呵呵，那就是变植物人了？呵呵。哈哈。”女人似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看到了里面她最想要的东西，笑得双目圆睁、肆无忌惮：“教唆犯罪只有受害者伤势严重才会被加大刑罚，我也是念过法律的，我懂。呵呵，哈哈，哈哈哈！肖大律师，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啊。谢谢！”

男人目光沉静，任凭女人狂笑到女警拎着警棍过来呵斥她“安静！”他才慢慢开口道：“你不是说你是冤枉的吗？好好活着吧。”

女人蓦然止住笑，身子猛然扑到玻璃窗上：“你知道我是冤枉的对不对？你知道的！”

“坐好！”女警忙使劲将女人按回座位，厉声呵斥道：“47285，再不规矩就提前结束探监！”

“我知道什么？”男人看着在女警手下挣扎地女人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不是你爱慕虚荣又对我太太心存嫉妒，所以因为爱而不得才找人在半路上拦截她的车子，用棒球棍敲碎她的车窗致使她出了车祸……我就知道这些，你觉得我还应该知道什么？”

“我是恨她！恨她那么平凡却还得到你的爱，我真恨不得她去死，去死！但我只是想找人教训她一下，给她点苦头吃，我没有真的要让她死，我不敢，我不敢……”女人说着说着停止了挣扎跟着抱着电话瑟瑟发抖起来：“我是学法律的，我当然知道杀人是什么下场，而且那些人跟我说只是去吓唬她一下，就是吓唬一下，谁想到会翻车……意外，都是意外，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女人停了停忽然又咯咯咯地笑起来，精神病一样抓着电话对着男人神秘兮兮地说：“我不想你老婆死，可是有一个人想，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你还认识哦，就是……”

“47285时间到了！”女警突然抢过电话强行挂上跟着拖起她：“还不老实点儿！再胡闹就给你关禁闭！”

“嘟嘟嘟……”手里的电话响起断线的嘟嘟声，男人挂上电话，目送着探监室内手脚乱舞的女人被人强行拖走后，沉默了一会，他低下头看向腕上的手表。

十分钟。

从他坐在这里到她离开，十分钟。

他垂着眼，拇指从表盘上擦过，然后他抬起头，站起身，迈步离开了探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