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入夜。
南国饭店门前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前来参宴的有景城的权贵,也有陈余之等普通朋友。
当然,陈余之只对着傅诚有几分好脸色。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要和楚然刺探消息,他根本不想再见展君白这个衣冠禽兽。
傅诚难得没有穿浅色衣衫,而是与展君白一起,着一身玄色长袍,嵌有暗红滚边,十分庄重的模样。
他把贺礼送到傅诚手上,就听傅诚问道,“可盈怎么没来?”
陈余之飞快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展君白,然后不动声色的说,“这两天病了,又爱闹腾,便没带她过来。”
傅诚闻言点点头,转而又笑着说,“那平安可要失望了。”
几个人便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没过一会儿,认亲礼便开始了。
陈余之与楚然和其他宾客一样,在席间观礼。
平安已经从半大孩童长成了少年人的模样。
展君白其实记不太清上辈子这个跟在玉堂春身后有些沉默畏缩的孩子的面容。但平安如今立在自己和傅诚面前,跪下向两人递茶,却又让他莫名动容。
展君白转头看向傅诚,又低头笑了。然后伸手,接过平安递来的茶盏。
而傅诚坐在人群中间,接过平安的茶盏,却觉得一切好似虚妄幻境。有那么一瞬间,傅诚希望这一切可以永存。
但他一贯是个清醒的人。
心底瞬息间的软弱和怯懦,很快被另一个声音压了下去。
不远处,陈余之看着傅诚。
他觉得傅诚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好像知道些什么。比如他之前给自己递的消息,甚至几年前就留在医馆里的画。
陈余之曾去偷偷探查过。
那是展君白暗地里筹备的军火库。
傅诚到底想做什么?
他想起自己曾无意间见过的,傅诚看着展君白的眼神。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陈余之不明白,但却忍不住为他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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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毕,便是酒宴开席。
时人世情,断袖之癖从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事。但向来又有这样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别管心中如何看待这场有些荒唐的认亲宴,只要展君白仍位高权重,就不会有没眼色的人去当面说嘴什么。
于是酒席中也自然是一派觥筹交错的喜庆。
趁着众人酒兴正酣,陈余之对楚然使了个眼色。却不想还没离座,就见众人一个个软了身子,歪倒在席间。
不妙。
陈余之慌忙转头,从楚然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外。
刚刚还热闹的气氛霎时间冷了下来。
平安不知何时站在了傅诚身后,在他出声前,一记手刀砍晕了他。顺便收获了展君白一记斜眼。
然后安静的垂首立在一旁。
陈余之似乎听见外边传来的阵阵枪响,以及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
而很快,邱明带着几个人也匆匆赶来。
他与楚然顿时成了阶下囚。
陈余之半跪在地上,看着踱步走来,脸上带着散漫笑意的展君白,心下凉了半截。
展君白在他面前站定。
“很意外?”
他状似疑惑,眼底却是掩盖不住的嘲讽。
“嗯,让我猜猜,傅诚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是不是说,我会在除夕起事。”
“又或者,还告诉了你军火库的位置。”
说到这里,展君白顿了一顿,看了一眼不远处晕过去的傅诚。
然后摇了摇头,说话间带了几分凉意。
“啧啧啧,可惜啊。”
“傅诚是个傻子,你也不遑多让。”
“你应该知道,从展公馆里递出去的消息,那只能是我允许的消息。”
展君白居高临下的看着陈余之,手指动了动,接过了邱明递过来的烟卷。
他很少在傅诚面前抽烟,故此家里也少见雪茄烟卷一类的东西。
如今却有几分厌倦了这样的隐忍和伪装。
待傅诚醒来,终究还是要坦诚相见的。
思及此,展君白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然后略微弯腰,低声问道,“陈余之,江月楼没死,对吧?”
“不过这会儿,他应该在警署监狱里。”
他看着陈余之瞬间通红的眼眶,满意的直起腰,充满嘲讽与慈悲。
“你们就暂且好好活着吧。”
活着看我,如何完成上辈子这未竟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