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拜入九门

所有激愤的情绪随着眼泪宣泄而出，沈妤虽还沉浸在悲伤中，也恢复了些许理智。她瞧着面前神色严肃的青年，擦了擦通红的眼眶，低声询问道：“副官……叔叔，我不相信报纸上的一面之辞，我也不相信我爸爸妈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您能给我个准话吗？”

闻言，张日山微微挑起锋眉，诧异道：“你知道我是谁？”

沈妤点点头。

眼前这位年轻人，在沈妤家的相册里出现过很多次，因为面容俊逸给沈妤也留下了些许印象。据说这人和自己的太爷爷是一个辈分的，沈妤父母家的祖辈在抗日战争时期就在他手底下当兵。他当时在长沙给一位姓张的大佛爷做副官，所以外婆、父亲和母亲都尊称他为副官。沈妤第一次见其尊容，虽知这位青年实际上已经是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副官爷爷”总是卡在喉咙里，遂改口叫了“叔叔”。

“副官叔叔，我知道您很厉害，您一定知道我爸爸妈妈下落的……对吗？”沈妤小心翼翼地问，虽对张日山还有些畏惧，可此时能寄托希望的人，也只有他了。

沉默须臾，张日山轻轻地摸了摸沈妤的脑袋：“你的猜测没错，你父母确实没有死，只是失踪了。”

“失踪了？”沈妤大惊，急急地问道：“那可有他们的讯息吗？”

“你父母被一个神秘组织抓走了，现在下落不明，我也不知他们情况如何。而组织里那些人，也不知会对你父母做些什么，也不排除杀了他们的可能。”思来想去，张日山决定还是将话说得直截了当一些，在一切都没有确定之前，他也绝对不会给沈妤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

若是沈明远夫妇真的遭遇不测，那给沈妤的打击，可能会直接摧毁了她。既然如此，还不如从开始就强迫她接受这些残酷的现实。

果然，沈妤垂下头，神色因担忧和焦急变得黯然失色，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往下掉，如同一朵饱受风雨摧残的奄奄一息的可怜小白花，手里的被单都被她抓出了深深的褶子。张日山也觉得这些真相对于年幼的沈妤来说太过残忍，态度也柔和了下来，伸手替她擦了擦眼角不断渗出的泪水：“好了不哭了，我所认识的你们沈家的女孩子可是没一个脆弱的。”

闻言，沈妤立刻抬手使劲抹去了脸上流的纵横交错的泪水。

虽然父母生死未卜，但至少不是连一点希望都没有，她应该高兴才对。还哭什么啊哭，振作起来，她沈妤才不是那种哭哭啼啼娇里娇气的小女孩！

查房的护士进来给沈妤拔掉扎完了的针，又做了些检查。沈妤虽有些轻微的脑震荡，但因为送医及时，现在这样已经差不多能出院了，张日山放了心，打了个电话让人给沈妤办出院手续。

“小妤，”张日山轻声唤道，容色波澜不惊，墨色的瞳仁中清醒地倒映着小姑娘苍白的小脸：“你可愿意和我走吗？”

沈妤一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纯净的深褐色瞳仁有些困惑地望着张日山。

张日山道：“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以后我是你的监护人，你可以拜我为师入九门协会，但是会被坏人盯上，会很危险。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和你外婆继续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九门也会继续保护你们。”

九门张大佛爷这一脉中，沈家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掌握着九门最重要的核心机密之一，也被九门宿敌汪家觊觎已久。正是如此，张日山才会答应沈明远的嘱托，动用九门的力量去保护他这唯一的女儿。但如今的九门大不如前，将沈妤放在自己身边极有可能被汪家盯上，如此张日山还是决定将选择权交给沈妤。

“我愿意。”听完条件，沈妤几乎脱口而出，稚嫩的声音里昭示着十足的坚定。

张日山微微蹙眉，沉声道：“你可想好了？”

“我想的很好，深思熟虑。”沈妤用了个新学的词，一直不敢抬头正视张日山的目光此刻却明亮而坚毅：“我知道副官叔叔您很厉害，我跟着您学习一定能从坏人手里救出我爸爸妈妈的，就算吃再多的苦我都不怕！”

看来这丫头是把他当成救出父母的希望了……张日山多少有些哭笑不得，道：“就这么相信我，我可不一定能帮你救出你父母。”

“不试试怎么知道！”沈妤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从此寻找父母的下落便成了困扰她整个少年时期的执念。

在张日山和沈妤交谈的时候，吴邪、解雨臣和王胖子出去买了些吃食回来。沈妤昏迷了几天水米未进，刚醒来又接受了这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再不吃点东西怕是身子吃不消。

“小妤，再难过也要注意身体，多少吃点吧。”解雨臣将热腾腾的清粥放在沈妤面前，温言劝道。

沈妤听话地点点头，拿起勺子搅动着雪白的粥米。她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粥味道又清淡，实在提不起食欲，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勺子。吴邪看沈妤瘦的几乎只剩一副骨架了，吃的还没小雀儿多，又拿起勺子劝道：“再吃点吧，爸爸妈妈也想看到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小妤啊。”

“吴邪叔叔，我真吃不下了。”沈妤病怏怏地趴在小桌板上。吴邪和解雨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准备把粥收起来。这时，一股浓郁的肉包子香气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只见王胖子拎着一袋小笼包风风火火地冲了近来，嘴里还叼了一个吃的正香。

“胖子！”吴邪无奈地翻了翻眼皮：“病房里不能吃味道大的东西，小心让护士看见了赶你出去！”

王胖子浑不在意，凑到沈妤跟前递了个包子上去笑着问：“丫头，吃不吃？”

还没等沈妤说话，解雨臣先嫌弃地挡开了王胖子满是油渍的大手：“小妤刚醒，不能吃油腻的食物。”

“哦，瞧我这记性！”王胖子拍了拍脑门，故作可惜地看着手中白胖滚圆的小笼包：“哎，只能胖爷我一个人独享喽！”

“想的美啊你！拿来！”吴邪上前抢走装小笼包的袋子，那味道实在太诱人了，把他馋虫勾得满胃翻滚。吴邪拿走了一个，又递给解雨臣一个，三个人也不顾什么病房里不能吃味道大的东西，一个个全都捧着包子大快朵颐。

吴邪和解雨臣的吃相还好，王胖子就不敢恭维了，一口一个狼吞虎咽吃的满嘴流油，沈妤都害怕他会不会突然被噎死。满屋里包子鲜香的气味一个劲直往鼻子里钻，沈妤不由咽了咽口水，腹中的饥饿感也随之愈演愈烈，捧起刚刚食不下咽的清粥继续喝了起来。

见沈妤又肯吃东西了，吴邪欣慰地拍了拍王胖子的肩膀：“可真有你的！”

吃完饭，吴邪赶紧把窗子打开散散气味，王胖子和沈妤聊天，他很会活跃气氛，俏皮话说的又顺溜，渐渐地沈妤脸上的黯然神伤退去了不少，被他逗的又有了笑脸。吴邪这时在沈妤床边坐下，问道：“小妤，当时是谁送你来医院的你还记得吗？”

闻言，沈妤头上被玻璃砸伤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了。那天晚上的经历在脑海中也只有几个模糊零碎的片段，惨白的路灯下少年孤独的身影，那条枣红色的围巾，头顶如鬼魅般扭曲狰狞的树影……在她意识恍惚之际，那少年的脸庞也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只记得那时候，他冰凉的手捂着自己的额头，似乎很焦急的样子。

“是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哥哥，应该是他。”沈妤抱着头努力回忆着：“我爸爸说是他同事黎叔叔的儿子，叫什么名字我也记不清了，也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原本沈妤出院之后还想再回到父母以前居住的房子里面看看拿些东西，张日山却提前帮她收拾好了一切。然后又给了沈妤一张火车票，让她回西安和外婆说明情况，并把行李搬过来，从此和他一起住新月饭店。除此之外，为了掩人耳目，张日山还给沈妤重新改了名字：沈君平。

君平，意为愿君一生平安，是沈明远对女儿最后的心愿。

吴邪和王胖子也有事去西安，和沈君平同行。

随着拥挤的人群上了火车，吴邪率先打开了软卧包厢。一名头戴兜帽的黑衣人冷不丁地出现在他眼前，吴邪定睛一瞧，惊喜道：“小哥！”

那人似乎早就知道他们要来，朝着吴邪轻轻点了点头。在他抬头的瞬间，沈君平看到了兜帽投下的浓重阴影里，一双如水般清冷淡漠的眸子。

“来小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明净丫头小侄女，小妤……哦不对，是君平。”王胖子替沈君平放好行李，笑嘻嘻地介绍起来。

可能是张起灵看着性子冷漠不太好相处，沈君平有些怕他，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局促地说了声“前辈好”，张起灵也微微点了点头回礼。这时候沈君平才偷偷打量了一下，这人面容俊逸身材匀称，散发着一种神秘而潇洒的气质，与身边同样俊美的吴邪坐在一处，十分养眼。

火车轰隆隆地启动了，窗外的景色正在飞速地向后倒退着。远处，云暮低垂，浅淡的山影连绵不绝，仿佛秋天的萧瑟与冷寂都落在了这一方明亮的小窗里。自古逢秋悲寂寥，沈君平在深秋气氛的感染下，又想起了下落不明的父母。此次来北京原本就是好好和父母过个节，谁料世事无常，说好的团聚到最后变成了生死未卜、天各一方，连自己原本平淡无奇的命运，也跟着多了几分未知的神秘。

带着对父母的思念和对命运的恐惧，沈君平眼眶酸涩，她使劲眨了眨眼睛，硬生生将眼泪又憋了回去。

而就在沈君平对着窗子黯然神伤的时候，吴邪和王胖子已经和张起灵说明了沈君平的情况。张起灵听着，神色并没有太多变化，仿佛他是一座雕刻完美的塑像。吴邪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又问道：“小哥，明净还是没有消息吗？”

张起灵淡淡地摇了摇头，道：“没有。”

“这位前辈认识我姑姑吗？”沈君平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张起灵还是只点头不说话，仿佛他和人交往就只用这一个动作似的。王胖子插嘴道：“那能不认识，你姑姑曾经可是拜过小哥为师的！”

“呃……也不能说认识，你忘了小哥老是失忆吗？”吴邪提醒道。

吴邪是在沈明净失踪一年后才认识张起灵的，当时除了诧异他和沈明净的招式身手有些相似之外，并未作过多猜想。直到有回吴邪无意间在张起灵的蓝色兜帽衣中发现了一个手工复古小荷包，当下就认出了是沈明净的杰作。因为沈明净就喜欢做些手工刺绣的小物件，早年间吴邪和解雨臣生日都收到过她做的这些小玩意。再三追问张起灵，没成想张起灵的逆行性遗忘症让他压根不记得那荷包的来历，自己有没有收过徒弟更是一片空白。但沈明净失踪太过蹊跷引起了张起灵的注意，三人试图寻找她的踪迹，皆一无所获。

夜晚时分，吴邪、张起灵和王胖子都早早睡着了。沈君平盘腿坐在床上摸出了父亲的日记，借着昏暗的灯光和胖子震天响的呼噜声，仔细阅读起来。

“××年×月×日

今天家里来了新的一员，我和丽丽的孩子出生了！可最令我担心的是宝贝是个女孩子，阿净很喜欢她，给她取名小妤。看着小妤可爱的小脸，我不知心里是喜是忧。唉，希望我苦命的孩子能平安过完这一生。”

“××年×月×日

血检报告结果出来了，真是晴天霹雳！小妤的血液基因中还是沾染了那种东西，若是被汪家人盯上该如何是好？希望那个密码箱永远在古潼京里待着，别出来祸害我的女儿！”

“××年×月×日

今天是小妤一周岁的生日，穿着她姑姑给她绣的花肚兜真是可爱。小妤已经会叫‘爸爸妈妈’了，可惜还是不会叫‘姑姑’，把阿净气的够呛，哈哈！我亲爱的女儿，爸爸会永远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看到这里，沈君平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不由想起了之前和父亲在一起那些短暂而美好的片段。可是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沈君平擦干了眼泪，强忍着悲伤翻到了日记本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