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晓雾渐清（三十）

敖清秋大步走上前，薅住那人的头发，猛地向上一带，强使那人抬起了头。

披头散发下，可不就是贺峻霖那一张俊俏的脸？

只是，不再似平常那般整洁白皙，反而是布满了血痕，看上去有些狰狞。

一道道已经有些干涸的血迹，在贺峻霖的脸上攀爬蔓延着，像是肆意生长的爬山虎一般，繁茂却不让人感到生机。又好像是绽放在那洁白的脸上的荼蘼花，妖冶之中带着危机四伏。

“贺儿！”严浩翔看见贺峻霖这幅样子，立马红了眼眶就要冲上去，被旁边的刘耀文拦了下来。

“嘶！”刘耀文因为动作过大，牵扯到伤势。使得张真源才给他止住的血，又一次顺着伤口流出。

“浩翔！”张真源见势也赶忙走了过来，大力抱住了严浩翔，将其禁锢在自己的怀中，“你冷静些！”

说着，张真源的手在严浩翔的背后轻轻拍了拍，若有似无的节奏竟然真的让在暴走边界的严浩翔慢慢安静了下来。

有如一团炽烈燃烧即将爆炸的火焰，在清风的安抚下，渐渐平息，恢复如初。

“敖清秋，你可真是好样的！”马嘉祺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着，眼睛也是通红得要泣血一般。

敖清秋见这六人一个个的要疯狂的模样，不由得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你们也并非一直那么冷静啊，只是没有伤到痛处而已！哈哈哈哈哈哈！”

笑了一会儿之后，敖清秋眼神阴鸷地看向丁程鑫和马嘉祺，“你们也是够蠢的，竟然真的就让这么一个人监视敖府，老夫当年可不是这么教你们的。”

“你当年也不是这么阴险毒辣！”丁程鑫捏紧了拳头，指关节因着大力而微微泛白。

“阴险？毒辣？”敖清秋冷冷撇嘴一笑，“老夫只是为了保全自身而已。罢了，老夫也不与你们多说什么。”

敖清秋似是有些厌烦地将贺峻霖扔在地上，嫌弃地擦了擦手，“老夫大计将成，也不与你们多做计较。念在往日师生情分，老夫给你们指条活路。”

马嘉祺等人都站在原地，并未答话。

敖清秋也不恼，兀自说道，“我只要你们每个人自废双手，老夫便把这娃儿给你们，让你们七个废物日日团聚在一处，如何？”

“如何？”宋亚轩二话不说，直接一手水箭甩出，“小爷不觉得如何！”

敖清秋险险躲开致命的水箭，胳膊却还是被擦伤了。他有些愤怒地又将贺峻霖从地上拽了起来，复而重重砸在地上，又像是还不解恨一样，伸出脚踩在贺峻霖已经被挑断了筋的手上。

“亚轩，你可是没有你哥哥能沉得住气啊。”敖清秋一边说着，一边还转动着脚尖。

而地上的贺峻霖却像是被灌了哑药一般，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极了一口老风箱一般，破旧又嘶哑。

“马哥，不行，我忍不了了！”刘耀文转头对这马嘉祺喊道，“哪怕这人不是贺儿，可他终究是顶着贺儿的脸，我这气就蹭蹭地往上蹿！”

“动手！”马嘉祺话音未落，身形已动。

马嘉祺在瞬间就借助了风的力量，明明整个人已经冲到了敖清秋面前，可原地还留着他的一丝残影，足见其速度之快。

丁程鑫紧随其后，借助马嘉祺的身形遮掩，袖中暗箭、毒针齐发。那眼花缭乱的手法，饶是以刘耀文那般的好眼力，也是看不清楚的。

敖清秋还在思考刘耀文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见马嘉祺和丁程鑫默契地齐齐向自己袭来。

他下意识地还想用贺峻霖来做掩护，想以此逼退二人。

可谁成想，这二人不仅丝毫不顾及，反而攻势愈发猛烈起来。

宋亚轩右手使软剑，左手聚力化水为箭，与轩雨盟众人一起，合力绞杀黑衣人，“小爷一直没用全力，就是生怕你们死得太快没得玩。可现在倒也是没有留着你们的必要了。”

严浩翔与宋亚轩一起，水火相交，合而齐攻。

有的黑衣人堪堪躲过水箭，却被附着在水箭后的一丝异火找上了身，怎么拍也拍不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异火吞灭，化为灰烬。

刘耀文在兄弟们动身的瞬间，就由着张真源搀扶，翻上了房顶，搭弓引箭。方才一直被人围攻近战，使得刘耀文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现下终于是能够发泄出来了。

一支支飞狼箭在夜空中叫嚣着飞出，准而又狠地穿透了一个个脑袋，带着有些晶莹的脑浆，稳稳地或扎在地上、或钉在柱子上。

箭羽摆动间，还依稀可见其上凝着的血滴。

张真源倒是没有什么旁的动作，只是默默守在刘耀文身边。

在他来之前，刘耀文是受伤最厉害的一个，偏生这孩子打起架来又不管不顾的，那伤口是好了又绷开。

原本按照计划，张真源其实应该是和马嘉祺丁程鑫一起围攻敖清秋的，可现下他瞧着两位哥哥那边进展顺利，索性就留了下来，照顾幺儿，顺便再帮他提防着些。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敖清秋震惊之下，却依旧能保证身形不乱，以一敌二，招架马嘉祺和丁程鑫二人的攻击，“你们以为就算真的打败了老夫，这小孩就能救活吗？告诉你们，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老夫特意让姜熠华给他灌了药，即便是张真源他爷爷和师傅都在，也是无力回天！”

“你是想说只有你有解药？”丁程鑫攻势不减，依旧在寻找着机会。

“不错。”敖清秋以为丁程鑫动了心，赶忙说道。

“就算是真的灌了药又怎样！”一声本不应该出现在敖清秋身后的声音响起，“小爷我还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

敖清秋有些不相信地回头，那站在烛火下的，可不就是贺峻霖？

只是其衣衫略微有些凌乱，衣襟上还沾染了些血迹，可整个人就是那么完好无事地双手持剑，笔直地站在那里。

“你！”敖清秋看看贺峻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贺峻霖”，一时间有些晃神。

而就是他晃神的这个时机，贺峻霖动了。

短剑在前做挡，长剑在后气势如虹，剑尖直指敖清秋要害而去。

敖清秋察觉到来自后方的杀意，微微侧身，长剑贯穿其肩膀。正要得意于贺峻霖未能一击而中，却觉腹间一痛。

低头看时，只见一柄短剑深深刺入腰间，只留剑柄在外侧，剑身则完全没入血肉之中。

“你……”敖清秋挣扎着向后退去。

贺峻霖倒也没有继续下去，反倒是借势松手，让敖清秋带着短剑踉跄后退。“你以为这世间只有你会制药？我张哥可不是吃素的！”

贺峻霖有些骄傲地比了个大拇指，又指了指在房顶的张真源，“张哥可不像你似的，当初用还童草也只能让人加速衰老，咱张哥研究出来的易容水，可是改变了一个人的骨相呢！”

说着，贺峻霖走到那个身上血迹斑斑的“贺峻霖”身边，蹲下身来，仰着头看向敖清秋，“怎么样，我们两个像吧？你可知道，这人可是你的得力干将，你手下黑衣人的首领呢！哦对了，你说的那个药，给他灌下去了。对吧，姜管家？”

“是。”自从将那假冒的贺峻霖带过来之后，就一直站在暗处不曾出声的姜熠华，终于从阴影之下走了出来，站在了灯火能够照到的地方。

“姜熠华？”敖清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和自己年岁相符的男人。腰间的重创，加上心神惊乱，竟是使得他猛地吐了一口血出来，“你……怎么会是你！”

“阿清……”姜熠华看见敖清秋那般模样，也是心头一痛。忙小跑着过去，伸出手试图替敖清秋止血。

“你别这么叫我！”敖清秋用尽全身力气，打在了姜熠华伸过来的手上。

阿清这名字，是自小姜熠华就这般叫他的。

只是，随着他慢慢长大，野心逐渐占据了自己的情感，他也和姜熠华生疏了起来，往日一同长大的兄弟情分慢慢被主仆阶级取代，这称呼也就渐渐地被埋藏在了岁月的痕迹之中。

“阿清，”姜熠华也不生气，只是心疼地看着半倚在柱子上的人，花白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也变成了现如今被权力冲昏了头脑的老人，“我们都老了，就不要再折腾了。你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自己了。你想想，这些年来，你为了自己所谓的大义，害了多少人性命啊。待下了地狱之后，十八般刑罚你又如何撑得过去？”

姜熠华说着说着，眼泪渐渐就迷蒙了双眼，顺着他满是皱纹的脸流淌而下，“原本你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我依着你。可是……这些年来，我愈发地瞧着不对劲了，你甚至有的时候还自己去试药。你可知道，那些药物已经开始毁了你的神志？”

“你也莫要怪我，”姜熠华回头看了看马嘉祺他们，又转过头来继续说道，“即便没有我在中间，祺王爷他们也并非痴傻小儿。他们所做的……远比你安排得还要详细得多……就连逸儿，也是想起往事了的。”

姜熠华就那么坐在敖清秋身边，一点一点地给他讲最近发生的事情，又瞧着地上的老人眼中光芒在逐渐消失，索性便将人揽到自己身边，像小时候两个人偷跑出去玩累了之后一样，互相依靠着。

姜熠华絮絮叨叨地讲着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嘴角逐渐溢出的鲜血昭示着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这样也好，”姜熠华如释重负般笑了笑，“黄泉路上，有我陪你，你也不会孤单。那些刑罚，我也能替你受着，就像小时候你被老爷惩戒一般，也算是……全了一场主仆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