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晓雾渐清（十三）

暗夜中，干枯的枝桠向天空中蔓延，极尽全力伸展着那几近不含一丝水分的树梢，像极了濒死的人不顾一切地往心中的绿洲方向一点一点挪腾着，身后在沙地上留下的斑驳痕迹便是他求生的证明。

“呼，呼，呼。”黑衣人胡乱从身上扯下一块布，生生从眼睛里把方才张真源钉进去的那一根银针拔了出来。嗓子里腥甜一片，又因为经历了激烈的战斗，此时他呼哧呼哧的声音，像是一个年久失修的破风箱一般，沧桑又沙哑。

“该死的。”黑衣人暗骂一声，可也不敢再耽误时间。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的，激发了秘术之后，即便是内院那几个人不动手杀了他们，那些黑衣人也活不了多久。

所以，在方才点穴解封药性的时候，他偷偷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把体内所有的药性都释放出来。

不过，他好像也并没有因为自己带过去的五十个弟兄全部命丧祺王府而愤怒，看起来反倒是有些庆幸，“还好老子留了个心眼，不然真是白搭一条命进去，呵。”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玉瓷瓶，倒出来一粒药丸便生吞了下去，“不行，得抓紧时间回去，不然主子必是要疑心的。”

想起他那个多疑的主子，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强撑着起身，手脚麻利地将痕迹打扫干净，又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他才转身离去。

月亮逐渐西移，使得本就朦胧的夜愈发模糊不清。冬日里，连虫子都不愿意出没，这林子连最后的悉悉索索的声音都消失不见，静谧地有些诡异。

不多时，一道身影从远处的树后显现出来。

“难道是我想多了？”

那正是原本早就应该离开的黑衣人，他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面巾，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又守在原地一会儿之后，确定身后没有尾巴跟上，他这才放心离开。

半炷香之后，天一带着手下其余暗卫露出身形。

“老大，这人鬼的很。”天五又凑到天一身边，撅着嘴巴嘟囔着，“还躲起来想蹲我们，真是离谱！”

天一扶额，不禁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要给天五从黄字队里直接破格提拔上来。

祺王府暗卫按照“天地玄黄”排列，除了天字队之外，其余三队都是在外围做一些简单的任务。

前些日子天一按照惯例去下三队巡查的时候，就瞧见了这小子有骨子韧劲，且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显现出非同常人的能力。这才促使天一亲自到马嘉祺跟前，开口提出把这孩子带到天字队里面。

可谁承想，这真就是个小孩子。

今晚是他第一次执行天字队的任务。孩子天性再加上活泼好动，让他总是不住地往天一身边凑。

天一想斥责他，可对上他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又一时间说不出重话，只得强板着脸冷声道，“仔细跟上。”

“嗷。”天五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可下一瞬，在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的时候，犀利冷冽的眼神像是浸淫在暗卫营里多少年的老手一般，敏锐如鹰。

天一自然是发现了这孩子的变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天一约摸着足够那黑衣人逃出去一段距离，这才不急不慢地从怀里取出一只小虫子，将其放到地上，慢悠悠地跟着这小东西往前走。

这虫子是张真源给他的，是张真源用专门的药材喂养出来的小心肝。

是的，张真源就给这虫子起名叫小心肝。

在那几个黑衣人冲进屋子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迈入了张真源的圈套。

那屋子里被张真源洒满了无色无味的药粉，打斗的过程中张真源趁其不备又洒出许多，为的就是这一刻。

那药粉只有这精心培育出来的小心肝才能够闻得见，且经久不散。

“呵，有意思。”天一跟着那小虫在林子里绕了好几圈，甚至在同一个地方走过了七八回。但他一点也没有怀疑是这小虫子出现了问题，反倒是更加佩服张真源的手段了，“身体都破败成这幅样子，还如此保持警惕。”

“老大，你是说他是故意兜圈子？”天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到了天一身边。

天一耐着性子给天五解释道，“嗯，哪怕我们并没有现身，他也几乎确信了没有人跟上，但还是在这里停留了许久，有多走了许多弯路。你看，”天一指着小虫现在前进的方向，“这条路和他甫一开始进林子的路很近，甚至我怀疑，他原本是不需要进这林子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做的如此仔细。此人不可小觑。”

天一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背后之人更是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