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的身份

醉仙阁，昭州最大的酒楼。

今日是女儿节，酒楼外人声嘈杂，喧闹非凡，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楼宇内女子艳丽，琴奏舞曲甚是美妙，吸引众多欣赏者。

左言希立于二楼雅间窗边。相比起底楼，这里清静了许多，而左言希的位置刚好能将这昭州的繁华之景尽收眼底。

听闻身后脚步声响起，左言希回首冲来人礼貌的笑了笑：“赵兄来了。”

来人冠发高绾，身着一袭素色衣衫，光华亮丽的贡品绸缎在太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辉，腰系素白半月水波腰封，足蹬一双宝蓝锦靴，正是那雍国使臣赵岩。

赵岩向左言希恭敬地行了一礼，眼神中满是敬仰之情：“听闻左言希左公子在外游历，不仅文武双全，还习得了一身好医术。本想着你我同为雍国人，大有机会见面，却不曾想你在这昭州一呆就是两年，反而在昭州见了。”

“雍纪开战，昭州首鼠两端，陛下怕昭王起了异心，便派我这个同昭王有些亲故的使臣过来，也是在意料之中。但临下陛下召见，的确命我前来叫你，但我却不知陛下为何命我来见你。”

“因为我密告陛下，当年景妃遇害前夕可能诞下过一个孩子。”

“什么？！”

左言希不语，目光透过窗外看向的却是街上一蓝一白吃栗子的两人。

“小晚。”

风眠晚正在摆弄小摊上稀奇古怪的面具，闻声回头，见景辞剥了栗子用手帕盛着递给她，脸上立刻布满了笑容，喜滋滋的接过，只觉得这栗子比她吃过的所有栗子都要甜。

纪国大将军李源正惊叹于昭州上巳节的热闹繁华，掀起马车帘子向外探望，目光触及风眠晚时心生惊讶。

李源从身旁的木盒中取出一幅画像，那画上画的赫然是风眠晚！

李源收起画像，沉思片刻，才对手下道了声“走”。

风眠晚看着小摊上的河灯，只觉得好看，转头问景辞：“公子，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景辞摇了摇头。

“那好吧，我要一盏。”

风眠晚取了河灯，到一旁写下心愿，却发现景辞一直在看着她，她立马用手将纸遮起来：“你不许看！”

景辞闻言又向小贩要了一盏河灯，走到桌子另一端写了一张纸塞进了河灯里。风眠晚伸长了脖子，想看景辞写的是什么，无奈距离太远什么也看不到。两人从白天玩到晚上，直到河面上漂满了各式各样的河灯，他二人才想起来自己的河灯还未放出。

忙匆匆取了河灯到河边放了，风眠晚一直想知道景辞的河灯里究竟写了什么，眼珠子骨碌一转，心生一计。

“哎呀，我的手帕好像落在摊位上了。”

果不其然，景辞立刻站起身来道：“我去帮你拿，你在这里别动。”

风眠晚乖巧的点了点头，待景辞走远后她费力的把已经离岸有一段距离的河灯拖了回来，抽出里面的纸张打开，却发现里面只有一行字：

愿风眠晚心愿得偿。

次日，风眠晚一改往常胡乱闯祸的样子在房中安安静静的绣起了刺绣。因昨日看了景辞河灯中的心愿，风眠晚想着自己也该为公子做些什么，想来想去也只能学着绣娘的样子，绣个鸳鸯荷包给景辞了。

绣了许久，终于完成了。放下针线伸了个懒腰，准备出去放放风。当景辞来寻她的时候见房中空无一人便向阿衡问道：“怎么不见小晚？”

阿衡挠了挠头：“许是这几日闷在房中绣小黄鸭绣累了，跑出去玩儿了吧。”

“小黄鸭？”景辞心生疑惑。

“喏，就是这个。”阿衡环顾四周找到了风眠晚绣好的放在桌上的荷包递给景辞。

景辞看了嘴角不禁弯起一抹弧度：“这不是小黄鸭，这是鸳鸯。”

“鸳鸯？可我怎么看都像是小黄鸭。”

景辞眼神温柔的轻抚荷包上的一针一线，喃喃道：“丑是丑了些，却也绣得灵动可爱。”

阿衡一时没有听清，便问景辞说了什么。景辞回过神来，将荷包贴身放好。

“今日纪国使臣已到昭王宫，你快去找找小晚，莫要让她再闯了祸。”

阿衡点头应了。

今日风眠晚并未闯祸，这祸事却从天而降。纪国使臣李源竟在昭王面前求娶一位姑娘，昭王问起这女子是何人，却见李源竟拿出的一幅风眠晚的画像来。

一时间四座惊叹。

虽然景辞极力推脱，以风眠晚出身低贱，配不上李源大将军为由想推掉这桩婚事，昭王为了两国关系一口答应了李源。

风眠晚远嫁纪国之事俨然已成定局。

而另一边，绣好了荷包的风眠晚高高兴兴的从外面回来，却见自己房中摆满了各式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忙问招呼着小厮放下珠宝的魏顺：“这是怎么回事？”

魏顺笑的一脸谄媚：“恭喜眠晚姑娘，纪国大将军李源要群娶你做将军夫人。主上已经答应会认你做义女，将你风风光光的嫁去继国。”

风眠晚满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公子他答应了？

风眠晚不敢继续想下去，忙跑出去找景辞。她多想听景辞为自己辩解一句“我没有办法”，可她听到的却是“你放心的嫁，我早有安排。”

安排，什么安排？安排我风风光光的出嫁纪国？

“公子，如今风眠晚已经走了，则笙郡主与您从小一起长大，她对你有心思我想公子不会不清楚，主上也一直有意玉成此事……”

“姑姑，报答义父的养育之恩不一定要娶则笙。即使不娶则笙，我也会助义父在几方乱世之中站稳脚跟，巩固昭州势力。”

“在乱世中站稳脚跟？公子，这不过是你为风眠晚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我没有，姑姑。”

“公子，你可不要忘了风眠晚是什么人！若她只是个普通的侍儿也就罢了，可她的母亲是你的杀母仇人啊！十八年前奴婢费尽心思地将她盗出来，本是想杀了她祭奠王妃，可公子心善，将她从刀下救了出来，还当成宝贝似的在身边养了十八年！公子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她迟早会毁了你的！”

“够了姑姑！不要再说了。”

景辞不想再听知夏说风眠晚的不是，甩袖愤然离去了。而这一切都被躲在柱子后的风眠晚听得一清二楚，本来心中抱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在此刻被浇灭。

怪不得他要将我送去纪国，原来我与他之间居然隔着血海深仇。

景辞快步回到自己房中，刚才他与知夏说话时突然想到今日李源在大殿上展示的那幅画像应该已经有两三年了，而两三年前风眠晚根本没有出过昭州。就算李源微服私访来到昭州，风眠晚也极少出昭州，被他遇见的可能微乎其微，那这画像上的人可能不是风眠晚。

他叫阿衡把所有有关李源的资料都找过来，等阿衡搬了最后一堆资料过来的时候，景辞面前的案几上已被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书籍。阿衡看着景辞有些心疼的说道：“公子已经看了很久了，饭也没有吃，不如先吃些糕点？”见景辞对自己摆了摆手，阿衡的脸上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

“阿衡，你先去睡吧，我再看一会儿。”

他哪里敢回去睡？景辞身体从小就不好，若让他自己这般折腾下去，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左思右想阿衡干脆在另一张案几上帮景辞一起查资料。

月亮没入了云海，在升起时已变成了光芒夺目的太阳。

景辞一宿未眠，但也的确有了不小的收获。他看着书籍上那一行字，激动的站了起来。

“找到了！”

他快步走出房间，刚刚迈出一步，眼前顿时一黑，耳畔嗡鸣声不断，头也如千斤般重。终是“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伏在案几上睡着的阿衡听到响声猛惊醒，见他家公子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也是吓了一大跳，忙冲到景辞身旁拍了拍他，试图唤醒景辞。发现没有用后，阿衡半扶半抱的把景辞拖回了房间，安置好后又匆匆忙忙的去找左言希。

听闻景辞一夜未眠，左言希又急又气，连忙跟着阿衡去看景辞。

他进门时景辞已经醒了，半靠在床头上，脸上多了几分苍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乌青的眼圈在苍白的面色下十分醒目。

左言希唤退了阿衡，径直坐到床边，捉了景辞的手腕给他搭脉。入手的手腕十分纤细，仿佛骨头上只覆了一层薄薄的皮肉。左言希心痛不已，小声嘀咕的一句：“怎么这么瘦？”

景辞闻言微不可察的低下了头。

“你本就有胎里带来的弱疾，本该实时保养才是，又怎可通宵不眠，劳心劳力？这心虚难宁最难调理，我先给你开几贴安神的方子。”

“与其给我开安神的方子，倒不如给我寻一味心药。”

左言希正扯了一旁的被子给人盖上，听到这话后微微一怔，脸上却没有露出半丝异样的神情。

“阿辞这话又是何意？”

景辞一下抓住了左言希的手，强迫他停止手上的动作。

“上次你和赵岩在酒肆中相会，我都看到了。”

“我往年给赵大人诊治过，这次偶然在集市上相会，就一起喝了几杯。”说罢，左言希就要将手抽出来，景辞却抓的更紧了，目光灼灼的盯着左言希的双眼。

左言希倒也并不畏惧，试了几次都无法将手抽出来，索性抬头将目光对上了景辞的双眼。

左言希长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目光清澈而又温柔，如春阳下漾着微波的清澈湖水，融入了点点星光。盯得久了，景辞不觉耳根发烫，率先败下阵来，说话也没了方才的气势。

“上次见你同赵岩在一处，我便派人查了你的背景，不知是该唤你贺王宫大公子，还是飞廉卫左大人？”

左言希突然轻笑出声：“果然什么都满不过你。”

“飞廉卫是雍帝的亲信暗卫，只受命于雍帝，莫非……是他派你来的？”

“是。”

景辞刚要开口，却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低声咳嗽起来。左言希见状忙往景辞身旁挪了挪，伸手替他拍了拍背。

“你都……知道了？”

左言希点了点头。

“……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那我便陪你留在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