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迁徙

守墓人带着几个青年正在河边挖坟，他们身后马车上堆满了等待着被埋葬的尸体，还有准备和亲友告别的村民。这些幸存者大多和剩余的亲人拥抱在一起，但一个身穿亚麻布衣，孤零零的站在一旁啜泣的小女孩引起了维伦的注意。

维伦询问了周围的村民，得知她叫爱莎，是牧羊人的女儿，她的母亲在她三岁时因为难产而死，平时和父亲住在村外田野旁的小屋里。

维伦走到她身旁，想要安慰安慰这个一头金发的十四岁小姑娘：“你的父亲呢，小姑娘？”

女孩显然被浑身血迹的不死人吓了一跳，连哭声都小了很多，她指了指覆盖着白布的马车，又捂着脸呜咽起来。

“抱歉，请原谅我的冒犯，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呜呜呜，我、我还有一个住在华沙的舅舅。”

维伦松了口气，打开百夫长留下的鼓鼓的钱袋，发现里面有整整二十枚苏勒德斯金币和十几枚罗斯银币，这大概足够支付百人队一整场战争的薪水。他拿出两枚银币放到女孩手上，嘱咐到：“去买双鞋和一些食物，和你的邻居待在一起。别太伤心，我们可能马上就要到华沙去找你舅舅了，爱莎。”

“谢谢您，好心的骑士大人。”女孩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受宠若惊的接过银币，将它们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维伦摸了摸女孩的额头，然后沿着河岸向远处走去。

一路上，不死人都在思考为什么他会突然活尸化，以及剩余的人性还够支撑他多久。波兰军队可能不介意雇佣一个身手不俗的外乡佣兵，但绝不会接受顶着一张活尸脸的怪物。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出活尸化的具体原因，不死人只得看了眼高挂在空中的太阳，转身返回村庄。

再次回到萨尔纳基镇，死者的尸体基本已经被处理干净，河边的守墓人不见踪影，只留下一排简陋的坟墓，镇中悲惨的氛围仍然不曾散去。村民们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庆幸，正在苦着脸打包财物和牲畜，看起来是要准备远行。

不死人没有在指挥的木屋旁找到骑士们，反倒是加德尼斯男爵正一脸严肃的站在广场中央的行刑台上向他的领民宣布着什么，几个城堡的卫兵站在他身后，绞架上则吊着伊凡和几个罗斯士兵的尸体。

“嘿！维伦先生，我正在找你呢！”不死人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看到了不远处伸手呼唤自己的丹尼尔。

“发生什么事了吗？霍勒斯骑士去哪了？”

“是这样的，他们已经回城堡了，让我在这里等你……”

接下来丹尼尔告诉了维伦事情的缘由：剩余的罗斯俘虏没做什么抵抗就交代了一切，包括他们从那来，指挥官是谁，还有最要命的一点，他们从属于一支金帐汗国和卢茨克公国联合的人数上万的可怖军队，这支军队现在就驻扎在离萨尔纳基一百多里的平原上，已经至少三天没有行军了。就算没有经历昨晚的夜袭，萨尔纳基堡也挡不住东方游牧民上万人的攻势。男爵最终向现实妥协，准备暂时放弃他居住了两代人的城堡，带着领民向内地迁徙。

“经过商议，男爵最终艰难的决定在敌人来之前带着领民到内地比较坚固的城堡避难，而我们会沿途护送他们，安顿好难民后我们再前往华沙。”

“所以男爵现在是在宣布迁徙的公告，那些罗斯俘虏怎么处理？”

“村民在袭击中损失了很多年轻劳力，所以男爵决定砍下他们双手小指，暂时把他们充当奴隶，我想可能没人会为他们支付赎金了。啊对了，你知道吗？你在教堂中杀掉的那个罗斯百夫长是卢茨克伯爵红鼻子伊里奇的亲侄子，那个老家伙如果知道这件事估计已经气疯了，那些俘虏在被审讯时都称呼你是米迦勒的化身，你到底是怎么攻下教堂的？”说道最后，丹尼尔明显有些幸灾乐祸和好奇。

“那没什么值得吹嘘的，我的朋友。加德尼斯男爵倒是痛快的做出了明智的决定，他没有顽固的想要坚守城堡吗？”维伦深知城堡和封地对一个贵族，尤其是只有一个城堡的小贵族意味着什么，在亚斯特拉那些贵族简直比命还宝贵他们的城堡，恨不得一年四季都在征发领民修缮自己的石头围子。

“据说蒙古人从不知宽恕为何物，他们会血洗自己攻下的城堡，杀光所以男人，连小孩也不放过。”

“真是有说服力的答案。我还有一个问题，你知道哪里有多余的武装衣吗？我身上这身已经满是破洞而且被血液浸透了。”

“当然，跟我来兄弟。”

——————————————————————————————————

第二天上午，原本还人烟繁茂的小镇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很多屋子里连一颗粮食也没有剩下，菜地也变得光秃秃的；小镇中央的集市没有了人声畜鸣，寂静得宛如一个鬼镇。

然而，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寂静，百余名风扑尘尘的骑兵进入了这个小镇。这些骑兵大部分身披波罗的片甲背心，头戴尖顶皮帽，背着弓箭和标枪，也有小部分骑兵被金色鱼鳞甲和锁甲衫包裹的严严实实，带护颈的尖顶护面盔下是绘着银色人脸的罗斯面具，只在眼睛和鼻孔处开有小孔。他们装备着长矛、长柄勾斧和翼头杖，显然是少见的重装骑士。

为首的骑士骑着枣红色战马，披着显眼的黑色熊皮披肩，此刻在城堡前举起右手示意部下停止前进：“按照伊凡少爷行军的痕迹，他应该就在这里。可为什么这座小镇和城堡都空无一人？掌旗官，这片土地属于谁？”

“帕夫洛大人，这里是一个波兰属男爵的封地。”

“分散开搜索，发现情况及时汇报。”

“是！”

于是上百名骑兵像蚁群般沿着道路分散开，环绕着城堡和村庄，很快就遍布这小小的聚居地各处。

“帕夫洛大人，请来这边！”不一会，战士长帕夫洛就听到了手下骑士惊愕的呼喊。他很快策马赶到骑士的所在地——小镇东侧广场。

广场中央的行刑台上，伊凡•米罗什尼琴科的尸体被吊在绞架上随风摇晃，他的皮肤灰白暗淡，死不瞑目的充血眼球呆滞的看着天空，还有几只乌鸦停在他胸前的伤口上啄食血肉。

“不——！是谁？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杀害了伊凡少爷？”

绞架上不止有伊凡一具尸体，还有七八具尸体被拔光了衣物吊在此处。

“哈耶克、卢米尔、布可夫斯基……伊凡百夫长的亲卫全军覆没在这里了。”骑兵中有认识这些面孔的骑士喃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