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三人相见

兰谷回家，开始疯狂收拾自己的行李。她真心想要回去了，回到上海去。

可是，在这个时候母亲的膝盖痛又犯了，兰谷决定推迟出发，先带母亲去医院检查。

丰县人民医院的停车场，兰谷扶着母亲一下车，就怔了：那辆熟悉的牧马人越野车。

不过，她马上就扶着母亲离开了：反正跟自己也没关系。

门诊楼内，人来人往。兰谷挂到骨科的号，准备在等候区坐下等，医护台却喊她们先去拍片，可节约就诊时间。

CT室，B超室统统在门诊3楼，等候区在一起，只是电子显示屏上区分开。

在中国，医院等候室永远是熙熙攘攘，人满为患。兰谷又排了号码，扶母亲找个空位。她弯腰给母亲放个坐垫的功夫，耳朵还专心听着广播叫名字。

“31号，方慧雅到B超3室！”

她愣住：她也在这儿。

兰谷自上学时，对方慧雅的印象就不好，客观点说，就是完全不同类的人相互看不惯。据说方慧雅家里经商，经济富裕，自己是独生女。高中时母亲因病过世，父亲另娶。她本人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时髦成熟，上学就是拉帮结派混日子，放学就吃吃喝喝找朋友，对，她还喜欢看帅哥，具体点，就是喜欢追南耀，明目张胆，大胆热烈，全校皆知。这样完全不同的高中生活，导致她二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的可能，仅仅是知道名字。但是，其实，二人的名字互相被对方深刻记得。

女人终究是善于伪装的高手。

兰谷在自己座位上伸长脖子，四下看去，果然，方慧雅竟是从轮椅上缓缓站起。一身病号服松松垮垮，脸色苍白，头发凌乱，俨然和同学聚会那天光彩夺目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看起来腰都很难直起的样子，却不进去B超室，只着急看向门口。兰谷斟酌自己要不要过去打招呼，或者看她现在无人照看的情景，自己起码可以帮她推轮椅进去照B超，虽然也不知道她身体到底什么状况。想到这里，她告诉母亲，看见老同学了，过去一下。

她站起身，准备跨过母亲的腿，忽然听到方慧雅清晰的一声喊：

“南耀，这边！”

兰谷寻声看向门口。真的是他，还是身着白色衬衣，没有任何修饰就能闪得发亮。医院里暖气充足，他没有穿外套，手上拿着检查的单子。

兰谷已经起身，怔在原地那一刻，竟然想不到回避或者躲一下。毕竟人多，坐下就好。可是，她忘了坐，就这么无力得盯着他，浑身被抽走了筋骨似的，难以支撑，她垂下的手想抓住什的么，母亲伸手握住。

南耀在跨进门的一刻也愣了：他看到兰谷，在等候区后排，整排座位只有她一人站着，显眼又突兀，而在前排，方慧雅扶着轮椅，半起身子痛苦又焦急。

他忽然脚步变得沉重，怎么也迈不开——他看到兰谷眼睛里，那种跌落深渊的痛，和失望彻底的空洞。他从未看见过她那么冷的眼神，即使在狂怼自己怒推车门走的那天，也不是这样的。

南耀慌了，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急于解释。

他只能避开方慧雅的目光，走到兰谷面前。却发现她母亲也在，正在一脸疑惑看着女儿和他。

“你好阿姨，我是兰谷同学。”他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兰谷，你是跟阿姨来…”他又看向她。

她忽然极不耐烦得打断，

“带我妈看病。”

说完她扶起母亲，拿上东西，向着CT室那一区的里面人群挤过去。

南耀感觉比被人打脸还难受：她现在只想逃离自己身边，离得更快逃得更远。

爱人之间最伤人的，不是恨不是骂，而是无言的憎恶。

南耀苦涩一笑，走回方慧雅身边，推起轮椅，

“走吧，”

方慧雅全程作为旁观者，内心有多失落就有多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