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想靠近你

高亮到饭店时，南耀点的酒已经摆了一桌，不过还没开。

南耀站在窗口，从背后看一动不动，淡蓝色烟雾袅袅缠绕着他，那样柔软，迷蒙，深情。因为开了抽烟机，那烟迹又疾速隐去，所以并没有弄得满室滚呛。

高亮觉得，他已经许久不见他这样了。

上学时，是他教会南耀抽烟的。他忽悠南耀，一个男人动了情就要学会抽烟。烟圈静静飘动时，抽烟的人沉静忧伤，纵使内心翻江倒海思潮如涌，但外表可以利用抽烟来压制，看起来仍然自信优雅睥睨众生。

南耀学会了，从此延续下来抽烟的习惯。但是参军以后条件限制，已经抽得很少了。

“别抽了，叫我不是来喝酒吗？”

南耀转过身，坐过来。高亮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苏蕾蕾那丫头说打你电话老不接，这两天总骚扰我问你的事。赶紧解决啊。”

南耀白他一眼，“谁让你看人小姑娘漂亮，要微信就给的。我电话也是你给她的吧。”

同学会时那个鲜嫩的小蝴蝶叫苏蕾蕾。小姑娘颇有些心机，讨要微信时看南耀冷冷的不做声，她转头向高亮。小嘴一撅，吹捧一番，整得高亮心花乱放，加了微信还美其名曰：人家毕竟是女孩子伤了自尊就不好了。小妮子从此后在微信上终于把高亮聊成了“亮哥”，剩下就轻而易举拿到了南耀的电话，只是输入电话号码加他微信，他还是毫无反应。

正说着，高亮来了视频电话，真是说谁谁到。

“亮哥，你在哪儿呢？”苏蕾蕾娇颜似花，莺啼婉转。

“兄弟喝酒。”高亮这家伙看到她，不喝自醉，根本想不起来撒谎。

“兄弟？是跟南耀吗？”

“那个…嗯，”高亮还是看看南耀的脸色。

“给我个地址吧，我给你们带点好酒，保证你们没喝过。”

“真的假的？”高亮好奇疑惑。看南耀继续抽烟，低头皱眉，根本没在听她们通话的样子，他索性把地址分享给了苏蕾蕾。他想多个人叽叽喳喳陪他说说话，或许他心里的冻就化了呢。

不多时，苏蕾蕾就出现了，眉目如画，穿一件鹅黄羽绒短衣，更显得青春活力。她气喘吁吁拎进来几个盒子，打开是精致纤巧的磨砂酒瓶，原来是一种高档伏特加。

“就你们两个喝，多没意思啊，让我来凑个热闹呗。”

她边说边偷瞄一眼南耀。这个男人今天看起来更有一种别样的气质，颓丧，神秘，莫名硬朗的破碎感。他两指夹烟的动作，吐出烟圈的薄唇，微眯无焦的眼神，在苏蕾蕾看来都是那么性感和诱惑。不知道为什么苏蕾蕾想起这俩词，自己也笑了。

南耀看到她进来，到底有点无奈，但还是把烟摁灭了。

话不多说，高亮点了菜，三人喝起来。喝完啤酒又开了几瓶苏蕾蕾划拳挺厉害，或者说高亮故意让她，他到底不忍让女孩子一直喝。苏蕾蕾越来越得意，撒娇要跟南耀划。南耀也没想赢她，可苏蕾蕾就是一局局败下阵来，喝得面红耳赤，眼带桃花。兴奋时，还拿出手机拍照。

南耀本想找高亮诉诉心中的苦闷。第一次看到兰谷和顾昊宇同框时，他选择无视，因为他知道二人遇见肯定是偶然，否则不会毕业这么长时间从未有过关于她们的传闻。不错，许多年来，南耀一直有意无意得打听着兰谷的消息，他爱她的方式逐渐变得和她本人一样，含蓄。后来，发生一些事情，有过一些经历后，他意识到，爱情需要义无反顾才不至于错过今生。他去奔赴她，老天还安排自己救了她，兰谷在那个冬天忽然就柔软下来拥抱上来。温顺的兰谷，变得好可爱，南耀越来越放不开，他多庆幸自己等了她十年。在山上卦摊前，老师傅说“生死纠缠，血脉一体”，南耀早已心花盛开。

他想彻底拥有她，兰谷却迟疑了。

她应母校的邀约去做心理讲座，南耀默默前去，却再一次看到她和顾昊宇同台，甚至，顾昊宇倾身耳语，她也没有明显拒绝。南耀那一刻就怒而起身，回到车上，但是并没有离开。尽管他知道那是在主席台上，刻意拒绝才越发显得暧昧，但他就是想要兰谷解释，或者说是安慰。可是他等了几个小时，看到的是，她上了顾昊宇的车。

他安慰自己兰谷并不知道他来，可是心，还是挡不住的痛。

南耀忍不住想扇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患得患失。

其实，他忘了自己原本是个病人，还是严重的精神抑郁。

他一直靠着军人的意志努力使自己和常人一样，却不知病魔始终在脑海挥之不去。他纠结时，沉闷时，失控时，它都在。

抑郁症人真奇怪，南耀想醉时偏偏一直清醒。而苏蕾蕾的酒量看起来并不怎么样，她已经快歪倒在南耀胳膊上了，

“南耀，你为什么皱眉头都很好看？”她伸手想去摸他的脸，半醉的高亮一把抓她回来。

“别动他。”

南耀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站起身，

“走吧，今天这场就到这儿吧。”

他到前台结过帐，三人摇摇晃晃出了饭店的门。门口的机车特别显眼好看，苏蕾蕾两眼一亮，

“这是谁的？太帅了！“

仗着酒意就要跨上去试坐，南耀陡然一声，

“下来！”

苏蕾蕾噘起小嘴，嘟囔着“不让坐算了”，晃荡向马路上去。一辆汽车车灯刺眼，疾速而来，南耀来不及多想，大垮一步一把拽过苏蕾蕾。苏蕾蕾终于还是跌进了南耀怀里，娇软一声，

“好痛，脚崴了。”

高亮瞬间清醒，南耀脸色暗了很多，

“开你车门！”，高亮忙按下遥控，南耀拉开车门把苏蕾蕾塞进车里，给高亮摆手道：

“你送她，我刚才已经订了代驾，一会儿就到。”

“那你呢？”

“我走回去。”说着，人已经走出好几步远。

那路灯恍恍，照着他高大身影，显得孤单，忧伤。

苏蕾蕾在车内坐直了身体，望着远去的背影，留下眼泪：南耀，我真的想靠近你。

高亮看向车内，轻叹一声，点燃了手里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