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行（中）

收拾好行李后王语嫣向客栈掌柜辞行，谁知店小二说她一个女子照顾慕容复不方便，他要一同去扬州。

王语嫣只觉奇了，她与店小二非亲非故，为何他要跟来，当下正要拒绝，却突然注意到店小二偷偷瞥了一眼慕容复，似乎恐惧着慕容复。

王语嫣微微诧异，也看了一眼慕容复，明明表哥还是那副样子啊，难道表哥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他是不是恢复神智了，若是恢复又是何时恢复的？

被王语嫣打量的慕容复有些惊讶，他知道自家表妹冰雪聪明，但没料到竟聪明至此，竟然已经对他恢复神智的事有所察觉。

被那双明丽的凤眼注视着，再想到之前自己对表妹爱搭不理，甚至为了复国想做西夏驸马还抛弃表妹，最后落魄之时却又回到表妹身边，表妹不计前嫌照顾他……

慕容复沮丧愧疚且羞耻，原先还能以自己疯了为掩饰暂时不解释不表态，可现在王语嫣已经知道他恢复了，他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慕容复正慌的不知咋说，王语嫣却握住了他的手，笑道：“表哥，我们要去扬州了，你说好不好。”

王语嫣就像未察觉丝毫一般，还如哄小孩一样哄“疯子”慕容复。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王语嫣已经确定慕容复恢复神智了，原本她只是怀疑，可是看见慕容复那副慌张的样子，她确定她的表哥回来了，那个完整的慕容公子回来了。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快到只有王语嫣注意到慕容复的异常，也是，他二人青梅竹马，曾经日夜相伴，心有灵犀自然是有的。

掌柜对王语嫣道：“就让李二陪你们一程，他老家离扬州近，此去正好顺道回家看看爹娘。”

听见爹娘二字，李二眼眶一红，他身中剧毒，有没有命看爹娘还两说呢！

见掌柜的同意，店小二也确实想家，王语嫣应了下来，决定带着店小二同去扬州。

一行人先到了锦韵坊，待锦韵坊老板收拾妥当后，便一同上路了。

因着慕容复“身体”不好，又有女眷王语嫣，锦韵坊掌柜林彦特地多备了一辆马车，王语嫣对掌柜如此贴心的举动表达了感谢，说到了扬州定要请林彦去扬州最好的酒楼吃饭。

早在锦韵坊挑衣服时，慕容复就知王语嫣已是两个钱庄的掌柜，可他疯了太久，对世事的认知还停留在一年前，还不知王语嫣的钱庄生意有多大，只是见这姑苏最大制衣坊的老板对王语嫣如此看重，而王语嫣待人接物比闺阁之时老练许多，便也猜到王语嫣这生意做的还不错。

原本林彦也坐马车，可他觉得沿途风景因此看不见实在可惜，便骑马去了，故马车中大部分时间只有王语嫣与慕容复两人。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这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或者不知道说什么的只有慕容复一人，因为王语嫣的表现实在淡然，她只是闭着眼回想逍遥心法，她表哥武艺高超远在她这个“初学者”之上，之前疯了的慕容复她还有把握控制 ，现在慕容复恢复神智了，她若还想控制慕容复就得改变方法了，毕竟谁知道慕容复脑子一热会不会又弃她而去。

“表妹……”终是慕容复先开口了。

王语嫣不再默念心法，但依旧闭着眼，似不想理会慕容复。

“表妹，好久不见，你过的如何？”

“表妹，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我失去神智乃是被人所害，我想找出害我之人，可是我仇人众多，疯子的身份更有利于我隐藏行踪，我找到了商无忧，对了，你不知道商无忧是谁……”慕容复见王语嫣不理会他，没想太多，一股脑将所有事情抖落个干净。

在听到慕容复是被人害了才疯了时，王语嫣就睁开了眼，她太过惊讶，以致商无忧的事并没有听进去，要知道一年前，哪怕慕容复疯了，慕容家依旧不是普通世家，慕容复落魄街头，忍饥挨饿那是基本不可能的，可她遇见慕容复时，慕容复确实如同乞丐，而慕容家比王家还要落魄。

慕容复见王语嫣看他，当下放心不少。

“表哥，这疯子你继续扮下去吧，对你对我都有好处，我会替你打掩护的。”王语嫣终于笑了。

“正有此意，”慕容复道，“只是表妹，你和段誉……”

“散了，形同陌路。”王语嫣语气无任何起伏。

“表妹，对不起……”

王语嫣冷笑道：“对不起？表哥莫不是又看上了我身上的哪些价值，这才道歉……”王语嫣心里这样想，嘴上便也说了出来，这其中夹杂了过去从未纾解的怨气，王语嫣只觉得还是疯了的慕容复最好。

在慕容复面前，王语嫣说话何曾如此犀利过，哪一次不是温声细语，可这次不一样了，王语嫣觉得自己在慕容复眼中必须得是能和慕容复平等对话的人，她的怒火，她的不甘，她的怨气，慕容复必须知道！

慕容复却为这样的王语嫣着迷了！

他想起少年时，他被母亲领着去曼陀山庄，那是他第一次见王语嫣。

那时王语嫣只有三岁，路还走不稳，穿着淡粉纱裙，层层叠叠，软乎乎像一朵云，他听从母亲的话，带着王语嫣到处玩，路上，他见一朵山茶花好看，与王语嫣很配，便想摘下来送给王语嫣，谁知见他摘花，王语嫣急哭了，很生气的样子，骂他是笨蛋，他以为是王语嫣惜花，见不得他这等行为，后来才知道王夫人极爱山茶花，他这等行径是要斩手断脚做花肥的，王语嫣急成那样，是害怕他被王夫人杀掉做花肥。

他好歹也喊王夫人一声舅妈，王夫人知道此事后，倒也没怎么为难他，只是罚亲手他种了百株山茶花，种花之时，那柔柔的小表妹就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着他，还为他加油，谁来牵她，她都不走……

那时的慕容复刚刚失去父亲，少年被复国大任压得喘不过来气，是王语嫣那小小的身影，带着不离不弃的执着为他灰暗的人生染了一片彩色，慕容复记得那个为他急哭，骂他蠢，陪他种花的王语嫣是多么鲜活。

只是后来，长大的慕容复能扛起许多重担了，那个有些害怕的慕容复，那个真实的慕容复被他自己关了起来，不许显露于人前，唯有独自一人时慕容复方才放他出来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