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愿

哈洛克放开了亚玛的衣领，伸出习惯于握剑的右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拖拽到船长室的一面墙边。

即使亚玛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也没有反抗哈洛克的动作，任由哈洛克处置。哈洛克对他的顺从也没有表示，就像他早已预料到了亚玛会有这种无动于衷的反应。

亚玛被哈洛克压低了身形，垂着手，面对着墙半跪着。哈洛克正站在他的身后，他看不见对方，只能从自己面对着的墙壁上看见对方的影子。不算明亮的光线从他的身后透过来，将哈洛克的动作清晰而连贯地投射在了他的眼前，黑暗的巨大阴影笼罩下来，压抑极了，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他看见，哈洛克的手中拿着一把枪，朝着他缓缓举起，最后抵在了他的后脑上……

#

哈洛克很难说清楚自己为什么执著于教训亚玛一下，不过作为船长教训船员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会对亚玛格外严厉，只因为在他心里，亚玛是与众不同的，别有份量。在黑暗中生活的久了的人，见到希望的光芒时怎么可能不拼尽一切努力去追寻想要抓住呢。他不会放任希望陨落的，无论如何。

同样沉默寡言的两个人，在一场“死刑”开始前都没有说话，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逝。

这种拖延，倒是哈洛克故意而为的，他知道濒死前的时间是怎样的缓慢煎熬。他也曾在心中暗想，这样严厉而彻底的折磨会不会让那个青年感到害怕，然后恐惧着自己。在对待那个青年时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温柔些许，但是最后想起有纪萤宣称要揍亚玛两三拳的话，他又决定还是不要废话了，两三拳怎么足够呢？

亚玛心中同样千头万绪，他死死盯着墙上他与哈洛克的影子，代表着死亡威胁的枪口正纹丝不动地指着他的头顶，他的呼吸克制不住地颤栗着。

他当然能猜到接下来自己要面临的事情，但他却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有毅力支持着挺过去下一秒钟，不过他就那样轻易的顺从了哈洛克船长的命令，接受这个被岁月锻造的饱经沧桑却深邃成熟的男人的惩罚，甚至不需要额外的心理建设。

难道是因为对他的信任吗，可笑啊明明是敌人；难道是期待着惩罚吗，却违背了哥哥定义的报应。最后连他自己也模糊了原因，不知是愿意接受惩罚，还是愿意接受哈洛克的惩罚，但是他知道自己心中无处宣泄的愧疚已经让他难以承受，他期盼着报应的降临，也期盼着死亡的解脱，矛盾已经快要将他撕裂，悔恨也要撑破他满胀的心脏。这些种种都能够导致他的毁灭，那么在这之前接受哈洛克的惩罚也许可以让他更早的解脱出来。毕竟他感觉得到，哈洛克待他是不同的，哈洛克在他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也是他能够如此坦然接受的原因吧。

如果是死在哈洛克的手上，也不是不可以。

亚玛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呼吸也粗重得不得了，他需要力量来支撑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被恐惧和本能的求生欲夺去思考的能力。

不可否认，他此时此刻才发觉自己其实是恨着自己的，恨着自己的罪责，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在经受痛苦的一刻却同时矛盾地感觉到了畅快，仿佛是憎恨着的人终于被押上了刑台，所以他明白他是真的恨着自己的，他甚至希望哈洛克快一点开枪，快一点射杀他，这样他才算是真的接受了惩罚，得到了报应。

沉默似乎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亚玛在内心里撕扯挣扎到几乎精疲力竭才毫无征兆地停止。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回荡在空旷的船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