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名状

丁孝蟹和展亭的身影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街角，黄毛青年从宽大的衣袖中将配枪抖出来，在街灯的阴影下重新把它放回垃圾袋。

他们继续朝前走，丁孝蟹道，“至于第二件事，是关于我个人的。”

直走到地下拳馆，早有人在正前方设座而待，展亭的面前甚至摆了一碗白果腐竹糖水。

丁孝蟹问，“喝吗？”

展亭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渴。”

丁孝蟹接过那碗糖水，却并不喝，他的手掌摩挲着瓷碗，仿佛这碗糖水十分棘手，令他也难以决断。

他道，“展小姐，一路同行，你可以看到，这里的人对你的态度很不一样。”

是了，展亭对晚餐内容表示随意，侍者依旧端上方婷喜欢的星洲炒米；车里放的歌是方婷喜欢的一生中最爱；此刻端上的糖水是方婷常喝的，他们这里的位置并不是全场最好的，因为方婷本人很讨厌看见打架。

很长一段时间里，丁孝蟹不再提起方婷。他不提，几个弟弟更不敢提，然而今天他在长久的自欺欺人中醒悟过来了，原来，就连这些底下人都没有忘记。

展亭平静道，“是的。”

丁孝蟹道，“因为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他们把你当成她了。”

展亭想自然地转过话头，但喉头发涩，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很久，丁孝蟹才道，“这是第二件事，展小姐，我希望你以我那位故人的身份，去看望我的奶奶。”

展亭睫毛微动，挑逗着灯影，那双眼睛更加晦暗幽深，方婷绝不会这样，方婷是明亮而轻快的。

第一场已经快要结束了，这里的擂台没有裁判，胜负已分，但比赛还在继续，输了的那人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胜利者还在拿拳头一下一下地凿向他的腹部。

台下喝彩声如雷轰顶。

展亭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擂台，突然那个输了的拳手奋力一挣，竟推开了施暴者，来了个死鱼跳，他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前面的人慌忙让开，一部分血迎面洒到了展亭头上。

展亭蹭地站起来，那人已然倒地，生死未卜，她突然听见点滴声，往头上一摸，直摸了一手血，展亭眼前一黑，也欲栽倒。

左右连忙扶她坐好，丁孝蟹问道，“怎么了，你不舒服？”

展亭惨白着脸色，道，“低血糖犯了。”

丁孝蟹也没有问，才吃过晚饭怎么会低血糖？吩咐拿巧克力来，展亭怎吃得下？剥开包装侧脸掩过，巧克力从唇边落进衣袋里。

展亭道，“这样的比赛一月有几场？”

丁孝蟹道，“五场，彩头不定。”

展亭道，“不定？”

丁孝蟹道，“有人要钱，有人要权，有人要命。”

展亭接过湿毛巾慢慢理着头发，道，“那下次来的时候希望不要再有人弄脏我的头发。”

拳馆里管事的二人本就一直垂手侍立在侧，丁孝蟹将湿毛巾扔还给他们，道，“听清楚了？”

二人头垂得更低，道，“再不会了。”

整整看完三场，已是午夜，二人迎着夜风一路走，一路无话，直到一座小楼，丁孝蟹道，“展小姐，忠青社的诚意你已经看见了。”

展亭道，“我看见了。”

丁孝蟹道，“现在你应该展现你的诚意。”

展亭道，“我当然可以将地下拳馆的进账尽数转为丁先生你的合法收入，即使是丁旺蟹律师，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法律漏洞。”

丁孝蟹笑了，道，“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很快开了门，房内一片惨白，如雪洞一般，别无他物，只有一张木床，方展博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展亭倚着门框，心胆俱碎。

丁孝蟹道，“展小姐，欲进此门，当先奉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