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

秦愫要生了。

　　我站在房门外，没有将为人父的喜悦，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桶冷水浇到身上，从头泼到脚，冷得厉害。

　　随着孩子的啼哭声一同出现的是稳婆带着喜悦的声音：“孩子出来了！孩子出来了！是个公子！”我推门进去，稳婆把尚在襁褓这中的孩子递给了我。

　　真丑。

　　整张脸都是红扑扑的，像是还没长好的瘦猴。看不出来到底像谁，我只抱了一下就把孩子丢给了稳婆，我走到床前，握住秦愫的手，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辛苦了。”

　　秦愫摇摇头：“让我看看孩子。”

　　稳婆听了她的话把孩子抱了过来放在她的旁边，秦愫满脸温柔地看着孩子：“光瑶，这是我们的孩子。”

　　“嗯。”我点了点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光瑶，你似乎……不是很高兴。”秦愫很敏锐。

　　我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不高兴，只是想到这个臭小子害得你这么辛苦，心里难受。”

　　“你呀。”秦愫笑了起来。

　　我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了，随便找了个借口：“你刚刚生完孩子，要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宗门还有一些事要处理，你先休息着等我处理好了，就来看你和孩子。”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一直看着秦愫，直到她点头了，我才起身离开。

　　离开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孩子，一阵恐慌之感瞬间遍布全身，兄妹相结，这个孩子如果是个……那我和秦愫之间的事情岂不是要瞒不住了。

　　这个孩子不能留。

　　从秦愫的房间离开后，我就召开了苏涉，我告诉了他我都打算，苏涉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宗主，可是小公子他毕竟是您的骨肉啊，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不是。”我冷静地看着苏涉，“他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他的解脱能够助我们解决掉一个对头，也算是他为我们做的一件好事。”

　　苏涉白着脸还想再说什么，我起身走向他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秦愫是我的妹妹。”这个原本打算深埋于心的秘密，现在说出来了反而有种轻松的感觉。

　　“那、那小公子岂不是……”苏涉的嘴唇也白得近乎透明，“宗主那您岂不是……”

　　我沉默了片刻：“我也是在和她做了那事之后才知道的，没想到她会……”

　　“宗主真的决定好了吗。”苏涉逼近我。

　　我点了点头，苏涉道：“只要是宗主的决定，苏涉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去完成。”

　　我没想到会听到他的这一番话，抬首刚想再说些什么都时候，他已经告退了。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想起方才在秦愫房里抱着那孩子时感受到的温度，还有小孩子柔软的身躯。

　　那个瘦猴一样的小孩，刚刚出生就被我剥夺了继续看这个世界的权利，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后悔，至少现在我是不后悔的。

　　我手染了无数鲜血才爬上了宗主之位，熬了那么多年，现在底下有那么多人盼着我能做错事好有理由把我从宗主之位上拉下来，我不能把这个把柄留下来。

　　不然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有可能会就此付诸东流了。

　　我保持着一个姿势站了许久，一直到手麻了我才缓缓放下手，我慢慢地走去秦愫的房间，站在她的房门口听见了她逗孩子的笑声，再过几天应该就不会再听到她这样欢快的声音了。我一边进门一边想着。

　　在对上了秦愫带着笑意的眼眸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回以微笑，我走到距离床榻大概还有五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秦愫抱着孩子：“光瑶你看他多可爱啊，就是太贪睡了。”

　　我看着这个孩子，没有看出半点可以和可爱沾上边儿的东西：“嗯，毕竟孩子还小，以后或许就不这样了。他怎么贪睡我们就叫他睡睡吧。”

　　“好。”秦愫抱着孩子，笑得很甜蜜，“睡睡听到了吗，爹爹给你取了小名哦，喜不喜欢。”

　　——————————————————

　　睡睡满月了，他长开了一些，不像刚出生那会儿活脱脱就是个瘦猴。白嫩嫩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出我和秦愫的模样。

　　他的眼神懵懵懂懂的，乖巧地含着一根手指头吮吸，在看到我的时候甚至对着我露出了一个笑脸。

　　傻孩子，我可是要你命的人啊。

　　我伸出手捏了捏睡睡的小手，软乎乎的，捏起来很舒服，这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侄子。

　　睡睡的满月宴办的很风光，我为他的这次满月宴花费了不少心思在里头，把所有能邀请来的宗门的人都邀请来了。

　　我低头看着睡睡，小孩子正是贪睡的年纪，原本还微张着眼，现在看去只能看到他长卷的睫毛垂落在了脸颊上，即使是睡着了他的嘴里还含着自己的一根手指头。

　　秦愫不舍地把睡着了的睡睡交给了一旁的乳母，毕竟在睡睡的满月席上她需要去招待那些夫人，不落下面子。

　　秦愫刚走出去，苏涉就走了过来，他的眼神若有若无地往睡睡身上瞟：“宗主。”

　　“开始吧。”我淡淡地开口道。

　　得了我的指令之后，苏涉一抬手，抱着睡睡的乳母就晕了过去，她倒在地上的时候恰好压着睡睡，睡睡应该是被压得疼了，睁开眼开始哭，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站在一边，小手不停地向我挥舞。

　　苏涉没有犹豫的，大步上前抽出剑就往那乳母身上捅，他出剑的速度很快，只是一瞬间睡睡的哭声就停了下来。

　　睡睡……不哭了……

　　我看了一眼苏涉：“走吧。”

　　都结束了。

　　秦愫再一次见到睡睡的时候，是要带睡睡去抓周，我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冲了过去，像是疯了一样地扒开乳母，把不再哭闹的睡睡抱在怀里，像是之前每一次睡睡闹起来的时候那样一遍遍地抚摸着睡睡的脊背：“睡睡乖啊，该去抓周了，娘带你去抓周。”

　　“愫愫。”我走到秦愫的跟前，“你……”

　　“光瑶，你看他睡得多香啊。”秦愫打断我的话，“睡睡那么贪睡，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怎么叫都叫不醒。她们可都等着见见睡睡呢，也不知道有没有等急了我们快带着睡睡过去吧。”

　　“……好。”我点点头，“把睡睡先交给我吧。”

　　秦愫摇着头，抱着睡睡不肯撒手，她的声音沉了下来：“我想再抱会儿睡睡。”

　　“今天是他的满月宴啊。”秦愫的眼眶很红，像是随时会滴出血似的，“我们的睡睡满月了。”

　　“愫愫。”我喊住了还想带着孩子往外走的秦愫，“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