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是一处沉寂了万年之久的结界，也是三界中最神秘的存在，无一神魔知晓其存在，更不必说进入结界之中。结界中灵气充沛，陈设则+分简单，顶上几点星星般的光芒权当照明之用，另有两张看上去又像寒冰又像石头，正透着森森寒气的巨榻。两张巨榻相对而设，此刻其中一张上躺着一个白衣白发，双目紧闭，虽面容苍白却难掩其绝代风华的男子，另一张榻上则盘膝坐着一个中年人模样的男子，同样身着白衣，阖着双眸，眉眼瞧着寻常，额间却有一枚金印闪烁，周身亦被金光所环绕，竟是这结界中灵气源泉之所在。

蓦地那中年男子睁开眼，抬起右手，伸开的掌中现出由十个璀璨夺目的金色光球组成的金色光环，乃是神魂。男子看了看，轻轻叹了一声，说了声"去吧。"就一转右腕，那十个光球-一没入了对面那白衣男子身体中。随着光球的没入，白衣男子周身也开始泛起相同的金光，而当最后一个光球消失时，那一头白发也尽数变为青丝。

"柏麟，本座已为你重塑神格，恢复了你的法力。"那躺在榻上的白衣男子正是不久前在天界自毁神格，自散法力，喝下了毒酒本应往渡厄道转世轮回的柏麟帝君。闻言他却沉默着，半晌才微微睁开眼，嘴里声音微不可闻，“道君，我好累，真的好累，求您让我睡一会儿，什么也不要想，不要唤醒我..."说着他便又闭上了眼，似乎已沉沉睡去，神色间却没有半点放松，仿佛在梦中仍被什么纠缠着。

他已经劳累了万年，这一次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好么?

那中年男子便是天道化成的人形，见状他摇了摇头，柏麟行事向来礼数周全，这般失礼的行为可是从不曾有过。他衣袖一拂就将一片金光罩住柏麟全身，既为天道，便是三界至高，以大道之力为柏麟修复神格和仙体，于他而言并非难事。只是神格可以重塑，仙体可以复原，心头的伤却不是靠法力可以治愈的。

哀莫大于心死，人界早有此言。

天道一扬左手，面前便出现了一面光镜，里面展现的正是如今三界的情形。

尸横遍野，生灵涂炭，天界摇摇欲坚，人界自是民不聊生。

仙神自顾不暇，凡人还在不住地祈祷。

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天道却无意多加干涉。三界自有命数，苦难只是其中之一，因果轮转方为天道。而出手搭救柏麟是他自开天辟地以来唯一的例外，不为其它，只是若一个神祗心怀苍生是罪，那天地间便无区别对错的意义。当正义与邪恶混淆，是非不分时，万物还有什么是有必要存在的呢?皆归于混沌倒还干净些。

天道自然明了天界因果，天界众神放弃柏麟在先，不敌妖魔大军侵犯在后。而失去了柏麟，再摊上一个不管事的天帝，众神哪里会有活路?罢了，柏麟凭一己之力为天界延续了千年岁月，此番劫难就当是将早应在千年前上演的因果推延到现在吧。

“柏麟，你若看到这一切，又会做何感想呢?"抬头看了看在金光中渐渐平静下来的柏麟，天道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光镜。这次他看的是人界。天界遇险，人界当然跟着遭殃，别说那些普普通通的凡人，即使是仙门中人也是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

妖魔的屠刀高高举起，无助的生灵争相逃命。

片刻后榻上的光罩出现轻微颤抖，光罩下的那双星眸缓缓睁开。

“你醒来得倒是时候。”拂袖收起光罩，看柏麟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天道摆了摆手，"坐着吧，不必多礼了。"

之前的伤已无大碍，只是身上还有些乏力，柏麟仍然坚持着行了一礼，"先前是柏麟失礼，还望道君恕罪。"

“无妨，你且先运功试试，看灵力流转是否通畅。”

"多谢道君，其实.."

"你为三界呕心沥血，本座不能见死不救。"看着柏麟重新在榻上坐下，天道方才开口，“若是真让你魂飞魄散，天道之下便无公正可言。"

“道君...”

“本座知晓天帝对你下黄粱之弦的事，不过柏麟，你当日所言可是真心?"

天道神色平静，眼神波澜不惊，可柏麟与之目光一接，却只觉内心的一切都在瞬间被洞察。他不禁苦笑了一下，"道君明鉴，我所言既是实话，也是违心之语。"

“何谓违心之语?

我所作所为皆为三界苍生，无甚可悔。道君，我自认无错，绝不悔过。”

“那么实话又是何解?"

“我生而为神，本应佑苍生安宁，最终却没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我输了，更拖累了那些无辜的生命。柏麟闭上了眼，仍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无奈与哀伤。

天道似乎并未察觉，依旧平静地问，“柏麟，本座第一次唤醒你时你欲沉睡不醒，方才你却主动醒来，可知是何缘故?"

“斗胆请道君指点。”

“你醒过来时正是天界被妖魔大军攻破，大军踏入中天殿的一刻。"

“天界...被妖魔攻破了?"柏麟一呆。他统领天界万年，中天殿中自遗留了他的气息，劫难之下牵动了他的心神，竟将他从沉睡中唤醒。可他不过是睡了一觉，天界竟然就落这步田地了?

“你认为此事很奇怪?"

柏麟一时默然。魔族好战又野心勃勃，千年前就曾联合妖族进犯天界，如今天界群龙无首，岂不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你若是想看看，本座可为你重现那一幕。"天道指了指光镜。

柏麟摇了摇头，“道君，这...可是我的因果?!

“与你何干?”看着柏麟有些茫然的眼神，天道便又说道，“柏麟，本座知晓你保护三界苍生心切，不愿看到苍生遭劫。但你也应当明白，即使是天生的神祗也并非万能，你的一番好意落到他人眼中便可能是居心叵测。你已是'死过一次，有切身经历，想来有些话不需本座多言。”

"...."

“你是输了，但亡者的怨气究竟系在谁的身上，本座一清二楚。不是你的错，不要瞎往自己身上揽，更不要拿他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有些事情，总需要谁来承担责任...”

是谁的责任便由谁承担，旁人便是算准了你的心思设下陷阱，你倒还真头也不回地往里头跳。此次遇劫，算是给你一个教训，人心叵测，也不单是人心。

".多谢道君爱护。”柏麟起身又行了一礼。

三界有三界的命数，你有你的选择，本座不会干预，尊重你的所有决定，只是你要想清楚。”天道又指了指光镜，“无论三界何处，你都可以去，本座不会阻拦。你也可留在此处，昔日他们当你咎由自取如今你便将这四个字还给他们，袖手天下因果，任三界天翻地覆，只当过眼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