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不该用情

闻云围着土屋转了一圈，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深深叹了一口气。

从本质上她自然是要死心塌地为他们的工作尽忠，但如果涉及到和市局里，尤其是她熟悉的人的交锋，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做到立场坚定。

为什么会这么巧，我们刚刚到这个地方，就有人来收药材？江停一定还有什么渠道来传递他的信息，可是把自己放进了这样的局面，万一失败了被灭口怎么办？以闻云对阿杰的了解，他一定安排了贡阿驰对江停进行监视，前几天那个村医也已经死了，闻云不得不佩服吕老狐狸和江停的安排缜密——光靠江停一个人可无法做到笼络人为他做事。无论是市局还是这里，到底都有多少心怀“鬼胎”的人？

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与她哥哥不同的、丰富的情感力量，这也是她和市局的同事们很快熟络起来的基础。而现在也正是它，成了令她最为痛苦的东西。她经历过的还是太少了，空有一身情感却不懂如何利用，到后来就会成为她的牵绊。也许闻劭说得对，她无论怎样都是一个异类。她第一次对自己坚持离开集团的决定有了悔意。江枫的秘密迟早会大白于天下，要不要现在走到前厅去向他们自首？还是干脆一错到底，彻底以女毒枭的身份活下去，不给自己任何退路？闻云不知道，她希望这个问题永远都没有答案。

咯嚓嚓。

是踩断东西的声音。

闻云正踱步到一处墙角，闻声悄悄放轻了脚步。她背靠墙角，尽力用余光观察墙角外侧的情况。贡阿驰正从屋后放水回来，也被闻云打手势制止在了原地。

江停站在了贡阿驰的身后。

韩小梅跐溜蹿过庭院来到柴房后，灵活地踩着柴垛爬上窗，轻轻将虚掩的木窗推开了一条缝。

随着这个动作，昏暗的作坊微微亮起来，映出了地上杂乱堆砌的脱水设备、蒸馏器材、屋角桌上那个金属圆锅和瓶瓶罐罐——

以及一箱箱无比熟悉的化学原料桶。

韩小梅心脏砰砰狂跳，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整整数次吐息间隙，她终于一点点强迫自己松开冰凉的手指，手脚发软爬下柴垛，下死力咬着牙，令自己不出任何声音。她紧贴着墙，从窗台下躬身而过，奔向前屋去了。

“艹！”直到这时马仔头子才终于忍不住脱口大骂：“这一家子都他妈是死人，给条子找上门来了还不知道！艹！！”

“现在怎么办？” 江停问。

贡阿驰咬牙切齿，眼珠转个不停，几秒钟后心一横：“不能让条子把消息传出去，得把那小丫头宰了。我去找人准备动手，你来帮我——”

“我不能跟警察打照面。”江停打断了他，说：“那丫头是我以前同事，见面我怕我下不了手。”

这话说得非常坦荡，贡阿驰和闻云都是一愣。

“我也不行。”片刻后闻云也开了口，“巧了，那丫头也是我以前同事，因为女生少两个人关系还不错，她认我认得很清楚。而且这里不可能只有一个警察，她是实习生，身边至少要有一个正式警察陪着，他们的队长恐怕也在这里。我们被耍了。”

“她出现在这里，说明这个中转点已经被盯上，明天王鹏飞不能从棋局峰走了。”江停从阴影处走出来，“这样，你先去通知他家男主人，偷偷把这院子锁起来别让警察跑了，我去带你那两个手下准备撤离。待会你过来，我们再一起向闻劭汇报，让他增派人手过来把几个警察都处理干净，否则你自己贸然动手，很可能会走漏风声。”

贡阿驰犹豫几秒，“可是……”

“你对我的决定有疑问？”江停抬眉睨视。

贡阿驰牢牢记得阿杰的指令，在任何时候都必须对眼前这位“红皇后”抱着百分之二百的提防、保护和关注，因此下意识就：“时间紧急，我看要不还是按我说的……”

“如果你质疑我的安排，不如我们先联系闻劭说清楚，在外面碰上事情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如果出了问题责任是我负还是你负。”

责任谁负？

……这还用问吗？！

贡阿驰通体一激灵，脑子被泼了冷水似的反应过来：“……行，我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办！”

贡阿驰再不迟疑，大步奔向灶房。

“可以啊，现在这个毒枭小头头的身份你比我玩的好。”闻云慢慢靠近江停，“是你把警察找来的我知道，你也不用急着抵赖。其实刚刚我和你们一起过来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应该留在云中寨的，看到韩小梅的时候我真的很震惊，也让我陷入一种纠结和崩裂的情绪中。我的立场不够坚定，我不知道我现在到底算哪方的。我不会帮你，我也不会拦着你。吕老狐狸肯定早就把我的秘密捅出去了，我注定回不去。“

“你为什么笃定，我一定把你是闻云的事情告诉吕局？”“我和楚敏敏去散心的事情除了我们两人之外只有吕局知道，而且我和敏敏以前都没有去过这个地方。如果你们要知道我的行踪必定要通过吕局。如果吕局笃定认为我和这里没有任何牵连的话不可能不通知我就让你们对我下手，毕竟他也受了岳广平的嘱托照顾我。只有你向他确认他对我的怀疑，他才能狠下心来对我下手。”闻云笑了笑，“这可一点都不难猜。”

“我不和你说那么多。你的时间宝贵，一分一秒都浪费不得。进去吧，我给你把风。”闻云说完就不再看他，只是轻轻地又说了一句：

“如果市局的人问起我，就说我很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