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箭在弦上

闻云这段时间饮食不规律，再加上长时间的休息不好、神经紧绷，嘴边上火发了几个小燎泡，从她起床一直疼到现在。第三次试图对着镜子处理掉它们未果后，她近乎崩溃地把镜子随手扔到一边。

清脆的当啷声打断了江停和手下部署的声音，几道目光齐刷刷投向闻云。闻云抱歉地笑了笑，重新拿起了笔记本。

“明天王鹏飞带人上山，就让他们沿着我们刚才开出的路线，一路顺着标识往棋局峰走，路上换两拨人来接。”江停用红笔在地图上加重划出一条细细的线，然后点了点：“根据王鹏飞那边的车马度来算，最迟九点应该上到这个位置，因此第一批人八点半开始在这个位置等。”

边上两个保镖围着，各自紧盯江停手中的地图，只见他笔尖沿路线上移：

“王鹏飞不是个老实人，为防止他路上动手，第一批接他的人全部都选用不知道交易地点在哪、没进过厂房的兄弟，这批人由我来带。直到上云中寨之后，第二批人接替第一批人换班继续带路，按闻劭的意思，第二批兄弟是秦川来带。”

江停的红笔又地图的某个位置上着重涂了个圆圈。

“等秦川领着第二批兄弟接上王鹏飞之后，闻劭会把交易地点的经纬度给他，应该就在厂房附近。到时候先检查王鹏飞带的定金，没问题的话按照正常路线把他领去就行了。闻云的话，闻劭让我带你作为第一批人去接王鹏飞，随后跟着秦川一起领第二批人去交易地点。你是两波人的联络人，所以你不能出任何差池，要记住每一处细节。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他们都点头示意没有。

江停的部署向来稳定而周密，但闻云总觉得有些微的不安，又说不上是什么原因。鬼见愁——也就是贡阿驰，站在树下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在江停和他们说话的过程中始终一言不发。

“我刚才跟老板汇报过了，老板同意您的计划。”贡阿驰上前两步，顺手把江停扶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毕恭毕敬又冷冰冰地道：“还有，老板让我们先去‘中转站’休整，待会可能要让我们接一批货。”

接货？

江停意外地哟了声：“让我？”

贡阿驰也不明白，只加重语气：“是的，老板是这么说的。”

江停点头不语，就这么被扶着跨过了荆棘丛，才向前路扬了扬下巴：“那走吧。”

贡阿驰向后一招手，对马仔低声道：“去老家村。”

闻云在跟着一帮大男人上吉普车前重新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山坡上的参天古木顶天立地，浓荫华盖遮蔽天日，让原本就不晴朗的天气更加阴郁几分。贡阿驰上车前看到闻云还在原地没动，走到她身边向她鞠了个躬：“月小姐，请上车。”——相比来历背景成谜的红心q，显然他更敬重与闻劭有血缘关系、手握“月烛”主导权的闻云一些。

闻云收回目光，自己走到吉普车的副驾驶门边：“开慢点，我和红心q都晕车。”

贡阿驰：……

吉普车一路翻过棋局峰，穿过颠簸不平的土路，山坡下遥远稀疏的村庄眼快就近在眼前。贡阿驰比较老练，让手下把车停在距离村头几百米的地方，然后再扶着江停步行去他们惯用的那个“中转站”——位于村顶东头的一座三层住家楼。闻云抱着手跟在两人身后。

江停和闻云都是第一次来这里，贡阿驰示意他们站在后院外等着，自己进去敲了敲门。少顷只见一名膀大腰圆的妇女急匆匆走出灶房，穿过后院来开了门，带着疑惑的神情不住向两人这边探头探脑。

贡阿驰用方言低声呵斥了几句，把妇女吓得连连点头，立马恭恭敬敬地冲江停和闻云做手势请他们进去。

江停和闻云都被人这么对待惯了，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带着人径直进了后院。

闻云以前在建宁做警察的时候，大多数的案件都是什么激情杀人、强奸殴打一类的人情世故类案件，即使缉毒也是小范围的，殊不知她离开穷乡僻壤的那些年，这些利欲熏心的损人买卖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大到蓝金、月烛，小到吗啡、冰毒，这些没有受过教育、愚昧无知的村民就是最好的帮手。他们眼界狭隘，却又不能完全怪他们，怪就怪国土太辽阔、黑道太险恶。这是难以挽回的历史积淀，也是警察们现在正在努力改变的现状。

贡阿驰挑开窗帘往屋外看了看，问那妇女：“你汉子呢？”

妇女拘谨地搓着手：“家里来人咧，在前边讲话咧！”

“什么，来人？！”贡阿驰整个人脸色一变，立刻警惕起来：“这骨节眼上来了什么人？！”

“不、不晓得，县里来收药材滴！ ”妇女被吓了一跳：“俺去叫老汉过来？”

坐在边上的江停皱起眉：“收药材？”

倒是贡阿驰听她这么一说，松了口气，解释道：“老家村背靠山，经常有人来收山货，不打紧。”说着吩咐那妇女：“等人走了叫你老汉进来，老板有货要接。你去炒几个菜，熬热粥烧热水，这鬼天气他妈的冷死了。”

妇女忙不迭答应，踮脚出去了。

闻云讨了杯热水，在冷气逼人的空气里小口喝着，白雾袅袅，洇湿了她的眼睫和鬓发。她曾经也做过便衣，自然清楚这时候来“收药材”的人绝对不简单，对他们而言只能是凶多吉少，多半是市局派来查探底细的便衣警察。闻云有一种预感，在今天所有的事情都能见一个分晓。

这家是村子里唯一的三层水泥楼，从外面能看见铝合金塑钢窗和排水管道，堂屋中墙壁抹着乳胶漆、脚下铺设着地板瓷砖，冰箱电器一应俱全，跟城乡结合部的自建小别墅也不差多少了，可想而知这一家承担中转工作获得了多少横利。闻云喝掉杯子里的热水，起身掀开门帘。

贡阿驰随即站起身：“小姐？”

闻云回头瞟了一眼：“不知道要等多久，我先去转一转。正好对这里也不熟悉，可以熟络一下情况。”

贡阿驰无话可说，目送着闻云走出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