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魏已经听不到旁人说什么话了。他一心只有留在医院看诊这一件事情。
“事关小染的，你听不听？”
沈翊这句话一出，顾魏空洞的眼神中忽然泛起了一点光。好像是燃起了一丝希望一般。
“染染？她说了什么？”
“你跟我来，我告诉你。”
自己虽然是个警察，可是比起对人的了解，刘小染确实比起最厉害的刑警也不逞多让。她不仅对徐伯山的心绪拿捏的十分到位。就连顾魏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她都想到了。
想到她告诉自己准备收网的那一天。
刘小染忽然神色紧张地拉着沈翊进了办公室，关上办公室的门，坐在了沈翊的面前。
“沈警官，我可以拜托你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刘小染神色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让沈翊意识到接下来她想要自己帮的忙，应该会很难达成。
谁知道，她只是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沈翊，“可以帮我把这个交给顾医生吗？”
沈翊诧异，“你和顾医生是男女朋友，当然还是你当面交给他啊。让我代传，是害怕顾医生不够讨厌我吗？”
他开了个玩笑，刘小染却无心听他说的玩笑，她神色犹豫，轻声阻止他，“沈警官。”
沈翊也表情凝重了起来了，“为什么？我想知道一个原因，否则我是不会帮你这个忙的。”
“因为，我可能没有办法再见到顾医生了。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知道明天收网吗？”
她拉起了毛衣的袖口，胳膊上露出了骇人的伤口，左臂的大臂皮肉几乎完全消失了，只能看到些肌肉组织和森森的白骨。
沈翊从未见过一个活人的身上会有这样的伤口。他瞳孔猛地收缩，心猛然跳动：“这是什么？”
刘小染故作轻松，眼眶却发红，“我回来的唯一目的，应该就是报仇吧。所以我们离逮捕凶手越近，我的伤就越重。所以我有预感，就是这一两天了。直到你们逮捕了他，我就要离开这里啦。”
离开这里，是离开哪里？
看着她的伤口，答案不言而喻。
“怎么会这样？”
他们查案竟然会害了她。而他怎么还让她帮忙。这岂不是强迫她自杀……
可是，要让他们放弃，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全部警力已经做好了明天逮捕凶手的准备。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让这个计划在这个时候终止。
刘小染吸了吸鼻子，还是那副轻松的仿佛不关她的事情一样的语气，“没关系。我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帮忙破案，那就是已经接受了所有的结果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所以沈警官不用自责。只是到时候，希望能帮我做一个合适的解释了。”
到时候，他已经明白了那是什么时候。他紧抿着唇，沉重地点头，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件案子的侦破，是建立在一个无辜的女孩离开的情况下。
她好不容易才等来了新的开始，有了新的生活。
他曾经翻阅她的经历，不止一次为这个女孩子的过去惋惜过。这一次，是他亲手毁了她的幸福。
“所以，顾医生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情需要我自己来决定。所以也请沈警官帮我保守秘密。”
“好。我知道了。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等，到时候，把这个交给顾医生。也会，找一个合理的解释的。”
“那，谢谢你啦。”
沈翊垂着头，不敢看她。他很难想象这个女孩是怎么笑着说出谢谢他来的。难道是谢他害了她吗？
“我……”
“沈警官。这个时候，你是不是也应该感谢一下我啊！”
“谢，谢谢你。谢谢你为华清市的社会稳定作出的贡献，谢谢你为北江分局破案作出的重要贡献，谢谢你为全市可能遇到危险的女性作出的一切。”
她不标准地敬了个礼。“收到！这是我这个华清市市民应尽的义务！”
沈翊把信封交给了顾魏。顾魏却不敢接过来。
看了， 就承认了她离开自己一样。自己就不能再自欺欺人，假装她就在自己的身边。
可是，这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东西……
看出顾魏的挣扎， 沈翊强硬地掰着顾魏的手，把拆开的信放在他的手里。
还记得刘小染最后跟他说的话是，“哦，对了，这个信一定要给顾医生看哦！不然，他要是又选择逃避的话，这一次我可不会去天台上跟他谈心了。”
顾魏一低头，就看到了熟悉的字迹写下的那些话。
“亲爱的顾医生：
拜启！
这是我头一次给你写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我这一次的任务圆满完成，就要回光之国啦！”
顾魏看到光之国，忍不住想笑。可是眼泪又流了出来。
光之国是球球最喜欢的奥特曼居住的地方。有一次球球玩奥特曼的玩偶太认真了，没有好好吃药惹他妈妈生气了。
他妈妈就跟他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光之国。”
结果球球生气地连病都不肯好好治了。是小染带着几个奥特曼的玩偶哄球球，还给他讲奥特曼的故事，他才高兴了起来。
连顾魏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结果刘小染跟他讲：“你知道怎么毁掉一个小男孩的童年吗？”
“怎么毁掉？”
“那就是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奥特曼。光之国就是奥特曼居住的星球，如果没有光之国的话，奥特曼住在哪里？”
……
“这一年多，多谢顾医生的关照啦。我的每一天都过的非常的开心。比过去的二十三年加在一起还要开心。顾医生就像是我的月亮一样，用温柔的光把我所有的阴霾驱散。
所以如果我知道我会像烟花一样短暂，我不会靠近你，因为我不想你难过。
可是事已至此，我只希望顾医生能够忘记我，好好生活。
愿你今后无病无灾，无忧无怨，有亲人有朋友有爱你的人陪在身边。我会在光之国默默为你祈祷的。”
“顾医生，振作起来啊！我的医生梦想就靠你实现啦！”
看她写信的口吻和语气，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全是感叹，他能想象到她对着自己说话时，慢吞吞的有些夸张的语气，实则是在想办法让他高兴。
甚至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封遗书。
可是纸张皱皱巴巴的，字迹晕染的一塌糊涂。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上去。顾魏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褶皱，好像在帮她擦去当时写信留下的泪痕。
他轻轻地吻上去，眼角的泪和纸上的泪痕交叠在一起。
泪迹可以重合，可是他们两个人已经变成了一条交叉线，短暂的重叠之后，是无尽的分离。
沈翊作为警察，也很少看见这种生离死别，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哀恸却没有大哭出声的男人。只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好一会儿，顾魏一直在忍耐着自己的情绪，逼迫自己不要那么狼狈，不要哭的太难看。“谢谢你，沈警官。”
再多的字，他竟然一个都说不出来，否则喉间压抑的哭声就要溢出来。
看着顾魏转身离开，沈翊更加唏嘘。
他和刘小染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都是一样的，任谁听了不说一句默契。可惜……一切已成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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