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二十分钟，今天难得不仅没有堵车，路上遇到的都是绿灯，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开车回家，竟然仅用了二十分钟。
“估计粥还在灶上热着呢。”
顾魏心想。
车停在车位上，他坐上电梯直达家门口，按了按门铃。
没有反应。难道还在睡觉？或者是在看书，在厨房没有听到？
按了密码进门，家里也没有煮粥的味道。
“染染？染染？”
顾魏开始小声的叫她的名字。“不会是还在睡觉吧？”
应该不会，除非熬个大夜，不然刘小染的生物钟比上好了的闹钟都准时。但顾魏还是敲了敲刘小染的房门。“染染？”
轻声敲了几下不见回应， 他陡然升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染染？染染？我开门了。”
顾魏一把推开屋门，床的一侧有褶皱，被子被掀起，却不见人影。
他又推开了书房的门。书房里他的床上被子裹成一团堆在床的中间。床单的一角拖在地上。这场面看上去就好像是有人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一路拖出了房门一样。
难道是凶手对她动手了？
担心刘小染安危的顾魏失去了一个成年人的理智，衣柜，抽屉，能藏身的，不能藏身的，他发了疯一样地翻找着刘小染的踪迹。最后，找到了刘小染最喜欢的露台。
一下子掀开露台的窗帘，露台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干巴巴的小骨架，它的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上。张着的下颌骨，好像正在说些什么。
这模样像极了经历过什么大的劫难，一个还活着的人就这样一瞬间变成了白骨一样。看得出她还活着的时候，一定经历了常人所难以想象的孤单痛苦和无助。
顾魏看着骨架，左臂手肘处骨色更发白一些，是新长起来的。左膝盖处还有尖锐的突起。她偶尔自己会自己喃喃地念叨自己的腿疼，却从来没有和他说过。
他不敢看，也不敢相信，心头哽咽的那个名字不敢喊出来。眼前的这个骨架就是自己的爱人。
颤抖着手，将骨架紧紧抱在怀里，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活生生地剜了一个大口子。
“染染，染染。”
轻呼着她的名字，像一个变态一样亲吻着骨架的颞骨，哪怕只是个骨架，只要她给自己回应，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好。
可是这一次，她好像真的不会给他回应了。
从一个骨架开始，她又变回了骨架， 不同的是，她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调皮的像个孩子， 举着弹幕欢迎他回家，等着他给她煮奶茶，和他一起吃饭了。
顾魏却意识不到一样，只是像一根木头一样，抱着怀里不会动的骨架，坐在露台上，任由太阳东升西落。
一日繁华过去，这个家里只有一片黑暗和寂静。
一个雕像一样的人，抱着一个骨头，仿佛是被焊在露台上的一对装饰。
整整一夜，他想一个雕塑一样整整一夜，等到了上班的时间，他还是神情恍惚地抱着骨架，没有动弹的意思。
直到一个个电话打进来，他没有接。
只是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
“顾医生，上班要迟到了啊~”
拖着长长的尾音，好像自己的迟到，她也会收到影响一样。
对于医生这个职业，她的热情度，好像比自己还要高。哪怕再喜欢治病救人，喜欢医生这个职业。但是面对现实和社会时，有的时候不是凭借着一腔热血能走下去的。
哪怕再热爱，都会有被现实打败的时候。
但是刘小染好像是永远拥有最本质的热爱一样，对医学抱有极大的热忱，不仅仅是对自己的医疗事业，还有别人的。她关心每一个患者，在自己还没有成为医生的时候，甚至会傻乎乎地帮患者祈福。
她最希望成为一个医生了。
呆滞了一天没有动作的顾魏，想到她的每一刻，心都像被放在火炉上烹烤一样难受。这让他清醒的知道，怀里抱着的，就是她遗留下来的骸骨。
而她本人已经不在了。
顾魏消失不见了。
这天下午不管打他的手机多少遍，从无人接听一直到关机。他没有接过一个电话。
顾魏向来是最负责任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顾魏旷工他们几乎都要报警了。
谁知道，还没来得及报警，警察已经先来了。
“我是华清市警察局北江分局刑警队队长杜城。”
“我是刑警队的沈翊。”
“我是刑警队蒋峰。”
“我是刑警队李晗。”
“我是刑警队的张建国。”
“我是刑警队的何溶月。”
接待他们的是高副院长。
虽然这两位之前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他们不像是平常便衣警察的模样，让人很难注意到他们。这一次的他们穿着一身警服常服，端着锦旗，排成两列的样子非常严肃。
“不知道各位来我们医院是需要调查什么？我们尽量配合。”
“不是为了调查。是为了感谢。”
“我市一起重大的连环杀人案昨天被破获了，犯罪嫌疑人是华清大学医学院心理学客座教授徐伯山。我们来是为了感谢各位对于案件全力协助。”
“这。”
说实话，他们也是被迫接受了询问，但是对案件具体有什么帮助，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还有这面锦旗，是给顾医生的。”
“给顾医生的？”
“对，顾医生积极协助警方破案，为警方提供了很多我们这边了解不到的医院的情况。之后警方会在新闻里面通报奖励，我们也会尽快报上级颁发嘉奖的。”
说完这话，杜城低下了头，“顺便告诉顾医生，节哀。”
后面的人已经忍不住偷偷拿着手机搜索了起来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
“昨天晚上我市破获了一起连环杀人案，我市市民刘xx积极配合警方行动，被犯罪嫌疑人挟持不幸遇害。”
“什么情况，刘xx是谁啊？”
“不会是，顾医生的女朋友吧？我记得顾医生的女朋友就姓刘啊！”
“是啊，刘小染。”
“这里写着，犯罪嫌疑人专门挑骨相好看的女性下手。如果这个嫌疑人没有落网，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人要受害呢！”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看上去那么温文尔雅的徐教授，竟然是个变态杀人狂啊！”
“所以， 之前我们以为的那些，其实是顾医生的女朋友为了帮警察抓犯人才那样的啊。”
“我就说，那个刘小姐看上去慢慢悠悠的，说话也软软的，一看就不像是脚踏两条船的人啊。”
“可惜啊，好人不偿命。怪不得顾医生今天连假都没有请，竟然发生这样的变故,放在我身上我也崩溃了。”
高浠在人群被后默默地听着，心里发酸。
是为了好不容易找到又失去爱人的顾魏，更是为了那个总是笑着，慢吞吞地说喜欢她的那个女孩子。
他们一次说话，她竟然什么都不了解就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她会不会很难过？可是谁又能想到，那竟然是最后一次呢？
头一次，高浠为自己说过的话感到后悔。
那位护士的话刚说完，顾魏的身影出现在了走廊的角落。
他一夜未眠，看上去十分憔悴，眼底乌青，胡茬也冒了出来。加上一整晚都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让他走路时看上去也有些奇怪。
可是没有人敢和他搭一句话。
刚刚从警察这里知道了顾医生女朋友去世的消息，这里还有不少人是当时在背后说过刘小染脚踏两条船的人。他们哪里还好意思和顾魏说什么话。
顾魏眼神空洞，神色恍惚地走在医院里，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他的心被那个小骨架带走了，连灵魂好像也没有几分留在身体里了。
凭借着她的愿望来到了医院，却发现没有意义。
没有她，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顾魏，你没事儿吧？”
看着顾魏这个样子，高浠心疼的难以言喻。可是想到那个女孩子的离开，她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因为她发现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涌出来。
可是她不能哭，因为最难过的那个人，是顾魏。
“我要上班，我要看诊，我要做手术。我没事儿。”
他这副模样，谁敢相信他没事儿？
看着顾魏这副模样，再让他上班，不知道有多危险，高副院长干脆给顾魏批了假。
“唉，你先回去休息吧。你这副样子，不适合上班。”
顾魏摇头，“我可以的。我不用休息，我可以继续上班，让我上班吧。”
“你遭遇这样的变故，我可以理解，快回去休息吧。”
顾魏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个没有她的家。他会害怕。
那么空旷的屋子，却没有她。
“不用，高教授，我真的很好，你让我继续上班吧。我不需要休息，我可以全天值守在医院的。”
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治病救人了，自己如果不在医院，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顾魏已经顾不得自己现在是什么形象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比这个楼层的癌症患者更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他只是想让自己留下来，留在医院里。
“别胡闹了。这里是医院，不是餐厅，你这个状态是对患者的不负责任你知不知道？”
顾魏垂下了双手，状态？
她都不在了，是什么状态，还重要吗？
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看到这一幕，几乎没有人不为顾魏难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他们没有办法劝他振作起来。
“顾医生，我有话跟你说。”
说话的是一直在一旁看着的沈翊，他看着顾魏一蹶不振的样子，和其他人的想法不同，他只是心疼那个连这一幕都预料到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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