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血衰败

“为什么永生天赋会被针对呢？这个天赋不是已经存在很久了吗？我记得陈琳的笔记上提起过，说华夏领域上的天赋其实更新换代特别快，很多曾经叱咤一时的天赋，都随着魂术时代的发展而淘汰了，但是有几种古老的天赋一直流传着，其中一种就是你拥有的永生天赋吧？”叶宇飞看着白有苏，认真地问道。

“你真的想知道这些吗？要对你讲明白，可能需要从头说起了，可能就得说到天亮了。”白有苏苦笑了一下，“东方的魂术发展历史，陈琳有在笔记上记录吗？那一次最重要的魂术时代变革，她提起过没有？”

“没有。都告诉我吧，有多少说多少，我想对你们的世界多了解一些，也许我可以帮得上忙。”

“我还是从最早讲起吧。但我说的最早，也只是我能接触到的有记载下来的历史，我相信没有记载下来的，或者说被刻意隐藏的历史一定很多。根据记载，我们这个世界最开始并不是眼下你所看见的这样各种魂术天赋魂器错综复杂让人眼花缭乱的，一开始，黄金魂雾所产生的魂力对这个世界的影响非常有限，人们能够创造和使用的魂术也格外简单，很多在当时算是奇迹的突破，在我们今天看来都显得笨拙而又可笑。但人们依然被魂术所带来的力量震撼了，所以无数人都疯狂地研究希望找到突破，但是进展一直非常非常缓慢。”

“我其实一直想问，魂力的来源，也就是黄金魂雾，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是这个世界原本就有的东西吗？它从哪儿来的？好像一直都用不完，可是这么多人持续在消耗黄金魂雾，那总有个补充的来源吧？”

“黄金魂雾原本并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它一定是外来的东西，我们家族保留了一些非常非常古老的记载，那些记载里的世界，和普通老百姓的世界没有任何区别，完全就是没有魂力的世界。而突然有一天，就出现了对黄金魂雾和魂术的记载了。所以，这就是我说的，关于黄金魂雾的诞生的那一段历史，被凭空抹去了。”

“被谁抹去了？”

“被想要隐藏魂力本质的人抹去了。”白有苏回答。

“白银祭司吗？”

“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是某一个时代的魂术领导者。”白有苏轻轻叹了口气，“总之，这一段历史是空白的，我费了很多力气也找不到相关的线索，也就放弃了。但是我发现有一点，黄金魂雾的整体浓度数量，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和现在一样的。最开始黄金魂雾的浓度非常非常低，然后经过了漫长的时间，渐渐扩散充满整个大陆，之后黄金魂雾的浓度持续增加，最后到达了现在的平衡状态。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魂术发展极其缓慢的原因。”

“为什么？”

“因为太过稀薄的黄金魂雾，无法导致‘异变’，不管是魂兽也好，还是身体上突然有了灵魂回路的人类也好，都是在高浓度的黄金魂雾中持续浸泡之后，发生的异变。在一开始，这种异变可能几百年几千年才出现一个，不同时代的人们对待这些‘异变’的人有不同的方式，有些视他们为异端，进行屠杀灭绝，有些视他们为天神，进行供奉……总之是一个非常漫长而又愚蠢的蛮荒时代。”白有苏看着缓慢燃烧起来的灯油，目光变得闪烁，“直到‘异变’大面积出现，人们才开始正视这种力量，并利用黄金魂雾的力量进一步改造这个世界，这种力量太过强大，让无数人贪婪而无止境地疯狂追逐，这就是魂术时代的起源。”

“白银祭司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叶宇飞忍不住问道。

“这段历史，也被抹去了。”白有苏淡淡地回答。

被抹去了？叶宇飞察觉到了危险。

“随着人们对魂术的研究和掌握越来越深入，人们开始意识到了灵魂回路的意义。你知道王爵使徒和普通的魂术师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我们的灵魂回路的完整和闭合性。普通魂术师的灵魂回路往往只覆盖身体的某一个局部，而且是不闭合的，魂力从他们的魂印激发出去之后，沿着魂路流动到末梢尽头就无法再继续前进，就中断了，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这段魂力运行的距离就是他们所能发挥的力量区间。”

“但魂路流动是有方向的，魂力逆流回爵印的速度比顺流的速度要慢很多，因为魂力逆流太快会对人体产生很多不可逆转的永久性伤害，所以魂术师将魂印里的魂力激发完之后，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使用魂术，也就是所谓的【衰弱期】，就像你把一块石头从山顶上沿着斜坡滚下去，滚到底了，然后又要再重新搬回山顶一样痛苦。而我们的灵魂回路是完整闭合的，魂路从爵印出发，经由身体之后，会返回到爵印，从而形成一个可以循环流动的闭合回路。对我们来说，等于有了一个可以无限往下滚石头的斜坡，也因此，只要魂力消耗不枯竭，我们就可以持续高强度地使用魂术。也因此，我们和普通魂术师拉开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随着完整闭合灵魂回路的出现，天赋也随之出现了。”

“只有完整闭合的回路才会产生天赋？”

“是的，也正因为如此，当时第一批拥有天赋的魂术师成为了【初代王爵】，但是当时的天赋种类和能力，都和现在的天赋差距非常远，所以最强大的几个古老天赋就一直传承着，其中就包括永生天赋。很长一段时间，永生天赋都是有苏氏九尾狐一族，也就是我的家族独占的尊贵天赋。”

“你的家族为什么不选其他的天赋而要独霸永生呢？没有别的选择了？”

“永生天赋在现在看来，确实只是非常一般的天赋了。但是在那个时代，却是最最顶级的奢侈天赋，永生天赋的诞生，也带来了我最开始和你说的，那次重要的时代变革。”

叶宇飞非常敏锐地感知到，这个世界一直以来笼罩着的那层神秘面纱正在缓缓揭开。

“在天赋最初诞生的时期，闭合回路非常有限，因此，身体的强度很大程度上还是决定着战斗力的强弱。所以，在无法拥有更强大的灵魂回路的前提下，一些魂术师铤而走险地通过魂术的力量开始强化自己的身体，于是，一种叫作【熔炼】的禁忌魂术诞生了。”白有苏渐渐缩起他的膝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在回忆那段太过血腥黑暗的历史时期而产生的抗拒，“所谓熔炼，就是通过魂术的力量，来改造人类的身体，你能想到的一切匪夷所思的尝试，在那个时代都有人尝试过，有人残忍地斩断自己的双臂换上钢铁的利爪、有人往自己的血液里灌注毒蛇的毒液、有人挖掉自己的眼睛、有人给自己装上飞龙的肉翅……那是一个非常黑暗也非常邪恶的时期……人们走在街上，有时候都会觉得像是走在布满了魂兽的森林里，那些被改造后的魂术师，看起来已经完全不是人了。他们为了对力量的疯狂饥渴，让自己放弃了做为人类的外形。但是熔炼的成功概率极低，而且对自身肉体的损耗巨大，大量的魂术师都在熔炼的过程中死去了，他们没有坚持下来……我记得记载这段时期的文字有一句话是‘满城都是魂术师们在熔炼过程中的哀号，他们像是垂死的野兽发出凄厉的惨叫’……而最终活下来的人，就站上了魂力的巅峰，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熔炼流派的人，在统治着魂术世界，普通魂术师根本没有力量和他们抗衡。”

“因为永生天赋的巨大愈合能力，能够承受最高强度的熔炼，所以它成为了那个时代最炙手可热的天赋，而被神族独享，是吗？”叶宇飞坐直身子，他脑海里想象着当时满城行走的怪物，心里有些难受，但凡是心智正常的人都不会喜欢这种扭曲黑暗的感觉。

“没错。也正因为如此，有苏氏一族一度垄断了全部七个王爵的位置。因为其他人就算能够从熔炼下存活，但是他们能够承受的改造强度也有限，但是，有永生天赋打底作为基础的上古神族血统，很快崛起，但也因此，很长一段时间，被人高高供奉的神族，在老百姓眼里看起来，都像是一群怪物……”白有苏抱着膝盖，声音轻轻地，特别是说到“怪物”两个字的时候，他低垂着眼帘，睫毛微微抖动着，“曾经的华夏大地并没有所谓的以白银祭司和王爵统治下的宗教体系，在那个历史时期，所有的王爵都流着神族的血脉，而有苏氏一族的族长就是一度王爵，是魂术世界的巅峰，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和他/她抗衡。直到神血的秘密被发现……然后，白银祭司就强制性地将王爵体系从上古神族体系里面剥离了出来。”

“神血的秘密？”

“对，神血的秘密，我的高祖父告诉了我这个秘密。一直以来我所有的疑惑、所有的困扰，都在这个秘密面前迎刃而解了。这个秘密的发现在当时几乎快要导致九州大地陷入毁灭的疯狂，最后当时的有苏氏族长还是对白银祭司做出了退让和妥协，同意了将王爵体系从神族体系中剥离。甚至为了将整个神族的存在淡化隐藏起来，我们同意了放弃自己原有的姓氏，所以我们姓白……我们没有统一的姓氏……神族甚至认养收纳了很多外来血统的人，进一步混淆隐藏纯正神血的存在……”

“你们的血液里到底有什么秘密，需要这么大动干戈？甚至像你说的，几乎导致九州的毁灭？”

“神血的秘密听上去很匪夷所思，但是又极其简单，简单得像是一种生物的本能。”白有苏过了很久，终于轻轻地开口，“我们所有身体里流淌着神族血液的人，共享同一个我们看不见的系统，我们把它称作【魂力池】，任何神族的人死去，他身体里的所有魂力都会回归到这个魂力池，然后通过魂力池的作用，平均分配给其余所有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神血家族成员，增加他们魂力的上限。”

叶宇飞沉默了。

“听起来有些复杂对不对？我说简单一点好了，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上古神族家族的人，每个人的最大魂力都是数字十，那么，如果有一天，其中一个人死了，那么另外两个活着的神族的人，魂力的最大峰值，就会变成十五。”白有苏淡淡地苦笑着，“这么说你懂了吗？很匪夷所思吧？但是又非常简单，就像是生物自我本能对力量的守护，不愿意让力量有任何的耗损或者溢出。”

叶宇飞没有说话，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听懂，而是他瞬间明白了这个秘密的可怕。他尝试问道：“每一个人的魂力上限都是在不断增长的，大部分人增长得很缓慢，有些人突破得特别快；而且，你们还可以通过赐印让别人也具有魂力……那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心里说不出地震撼和悲凉。

“你猜得没错，魂力池只会不断持续变大，永远不会缩小，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不断地突破自己的魂力极限，神族的人口也在不断繁衍增加，所以，这个看不见的池子，已经不知道膨胀到多么巨大的一个规模了。”白有苏苦涩地笑了笑，“这就是这个秘密之所以可怕的地方。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家族，他们的力量持续不停地增长着，不断地有人死去，不断地有人出生，然而，他们的力量却不会受到任何衰减，活着的这群人，身上流淌着过去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累积存续下的魂力值，这不可怕吗？所以，白银祭司才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将王爵体系从神族分离出去，他们需要有另外一股力量崛起，和这个古老的家族抗衡。”

房间里的温度渐渐开始下降，窗帘已经开始隐隐透进来一些清晨微弱的晨曦。

“可是，如果神血里流淌着这么一个巨大的秘密，怎么会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发现呢？”叶宇飞有些关键的地方想不明白。

“因为不可能有神族的人会突然大量死去啊，一个人的魂力再强大，也是有限的，当他死后，魂力值平均分配给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神族人的时候，所产生的魂力增幅根本不可能会被注意到。就像你对着一个池塘丢进了一小块石头，理论上来说，池塘水位一定上升，但是，不可能有人会觉察得到水位的变化。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根本没有人意识到有这样一个看不见的魂力池在持续积累着力量……”

“那这个秘密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你应该想得到吧。丢进去一块石头不行，那如果有人突然丢了一千块一万块石头进去呢？”

叶宇飞侧过头，眉毛微微皱着：“所以，是某个聚集着很多神族后裔的地方发生了瘟疫或者战争之类的某种原因，导致了神族血统大量死亡？”

“没错。”

“那当时哪个地方上古神族的人最多呢？”

“楼兰。”白有苏看着叶宇飞，慢慢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