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陈情向】八十

莲花坞依湖而建，一如当年，十里莲塘，粉荷亭亭。

魏无羡望着许久不见的景象出了神，年少时的记忆浮现眼前，师姐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你们两个又调皮了，快过来，该回家吃饭了。”

“阿羡，夏天吃西瓜，解暑消火，又甜又多汁，我给你切好。”

时虞魏婴。

清泠泠的嗓音将魏无羡的思绪拉了回来，回过神便见面前一只白净的小手攥着一株灰扑扑的莲蓬。

魏无羡的视线缓缓上移，只见时虞轻扬一笑问道。

时虞吃吗？

他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张出尘绝艳的脸上，她无疑是美丽的，那种美并不张扬，更像山涧清泉纯澈沁人，脉脉流长。这么一笑间似能叫人扫去心下烦忧。

时虞这时候吃，刚刚好。

魏婴（魏无羡）没想到你也懂这些。

时虞嗯，你说过的。

魏无羡微凝，他好像是说过，不过却不是对她，而是多年前身处乱葬岗的一场梦里……

他对朣胧说的。

其实魏无羡也不明白，明明是梦，何以这么多年后他都能记得如此清晰。

蓝湛（蓝忘机）到了。

含光君轻飘飘的嗓音响起，在这四季花开的云梦湖隐隐的带了点寒气。

魏无羡把莲蓬接了过来，一边熟练的剥开取出莲子，一边踏上了岸。

然而三人刚到莲花坞，就见两个名女子站在门前，身旁摆放的是一批名贵的药材，好像是知道几位宗主受了伤。

江澄命人带他们三人先行入内，自己则在门口询问了一番。

其他几大世家的宗主都在此处修养，一见魏无羡走进来，不由又升起了防备之意。

魏无羡有些无奈，却也没说什么。扫了眼大厅，见蓝燕凝朝他们招手，三人这才走了过去。

魏婴（魏无羡）阿凝，来，尝尝。

他往蓝燕凝身旁一坐，递了几颗莲子过去，全然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原本蓝湛习惯性想坐蓝燕凝身旁，眼下被他抢了去，于是只好在时虞身旁的位子上坐下。

蓝燕凝没有立刻接过，而是看向了蓝湛，要知道各大世家都在这里，气氛颇为严肃，实在不适合这个时候吃莲子。

魏婴（魏无羡）含光君要不要？

魏无羡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隔着时虞，问道。

蓝湛刚想回绝，谁料魏无羡已经分了几颗莲子放在时虞手心。紧接着那只素白的小手捧着莲子递至他面前。

时虞含光君，请。

蓝湛垂眸，指节微微动了动，到了嘴边的拒绝话语改为了一声：

蓝湛（蓝忘机）多谢。

他接过莲子，将它们攥在掌心。

蓝燕凝目光呆滞了片刻，显然没料到他竟然没有拒绝……不知为何，她忽然间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魏无羡也就罢了，可是谁都知道含光君最是守礼，在这般严肃的场合下剥莲子，态度未免闷不端正了些。

几名宗主看了半响，见他们坐在角落旁若无人的分着莲子，纯粹像是来看戏的，便也不再理会。

这时江澄走了进来，神情凝重，身后还跟着两名陌生女子，众人的注意力不由被吸引了过去，面露不解：“江宗主……这是……？”

江澄（江晚吟）江某方才闻得一件骇人听闻之事，不敢贸然。所以在外细细盘问一番，耽误了些时间，恳请诸位先听听这二位姑娘的话。

说完，大厅寂静了片刻。

江澄（江晚吟）你们二位谁先说？

“我先来吧。”其中一位面纱遮脸的女子开口道。

“我叫思思，我要说的是一件大约十一年前的旧事……”

原来这名叫思思的女子本来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当年也算是红过一阵。

这一行就是靠着脸和青春吃饭，大概十几年前，思思便想着在自己年老色衰之前找个有钱恩客嫁了。

千挑万选之下才找到了目标，可谁料那位恩客的妻子是个厉害的角色，在得知丈夫在外有了外室后，找了一群大汉带刀毁了她的容。

容颜被毁，谁都不肯看一眼。她被原先的馆子踢了出去，又不会干别的，所以为了活命，只能跟随一群年老色衰的姐妹，一起做些便宜的皮肉生意。

这帮客人的要求普遍不高，有什么活便让她把脸遮起来也能凑合。

就这样日子自然比不过从前风光，过的捉襟见肘，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同巷子的姐妹突然接到了一单生意，她点了许多类似她们这班年老色衰之人，用马车将她们接去了一个地方。

一下点了这么多人，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一上来二话不说直接每人一个金锭。

思思虽然拿了金锭，却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想想若对方既是有钱人，又为什么会找上她们？说直白点，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跟着一帮姐妹去了。到了地方，只见一名黑衣少年，带着戏谑的目光一一扫过她们，笑嘻嘻地道了句：“果然够丑的，带进去吧，给那老东西好好玩玩。”

她们被带入寝殿，直到那一刻思思才发现需要侍奉的人竟然是一个被绑在床上的中年男子。

思思等人当时便觉不妙，不想再赚这笔钱。然而，那些人却不让她们离开，强迫她们侍奉那人。

她们没有办法，唯有照雇主所说的去做。那个中年男人喊着、挣扎着，可是浑身却没有力气，还没怎么着，就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听到这里，众人都沉默了，前厅一片死寂。

谁都知道金光善一生风流，处处留情，私生子不计其数，而他的死因正是因为太过风流。堂堂兰陵金氏家主，身体衰弱之际还坚持要与女人寻欢作乐，最终死于马上风。

这件事不算什么秘密，所有人面上不提，但私底下还是会传一些八卦。

照思思所言，如果那个中年男子是金光善，那么雇佣她们的人……

“他……他就这么死了？”其中一位世家宗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问道。

思思继续道：“可不是吗，谁见过这种阵仗。我们吓个半死，想着……想着停止这场交易，可是…可是帘子后面那个人他说…他说……”

她欲言又止，回想起当时，眼底不禁划过一丝难堪和恐惧。

“说，说什么？”

思思抿了抿唇，继续道：“他说……死了也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