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羽渡尘的过往（中）

羽渡尘把着云倾落的手，轻车熟路地教她练习剑法，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直到两个人都汗流浃背，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羽渡尘（抬手抹去额间的汗珠）“好了！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云倾落见状，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递到羽渡尘手上。

云倾落“用这个擦吧！”

丝帕触手冰凉、柔软，上面还残留着少女淡淡的体香，只是凑到鼻尖，就让羽渡尘不禁双颊泛红。

羽渡尘（磕磕巴巴）“我……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云倾落（摆摆手）“不用麻烦了！一条丝帕而已，我那里还有的是！”

羽渡尘（脸色更红了）“啊？那好……好吧……”

云倾落（微微一笑）“对了！小羽，明日就是我的及笄礼，你会来吗？”

羽渡尘（攥紧了手中的丝帕，十分遗憾）“我没有收到云府的请柬，去不了。”

云倾落（狡黠）“请柬啊……在我这里呢！明天我等你来哦！”

云倾落狡黠一笑，极其自然地将请柬拍到他手上。

羽渡尘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颇为珍重地将请柬塞进衣襟里，重重点了点头。

羽渡尘（动容）“我……”

“答应你”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耳畔，却忽然响起一道压抑着愤怒的中年男声——

云老爷（打断）“落落！你们在干什么？你的贴身绣帕，为什么被那小子抓在手里？”

云老爷气势汹汹地从门外冲了进来，一面示意身后的家丁，上前按住羽渡尘，一面用力将云倾落拉到身边来。

云老爷“怪不得……这段时间，你总是隔三差五地不见人影，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与一个陌生男子私相授受！”

云老爷没好气地斥责了一句，大跨步迈上前去，从羽渡尘手中夺过丝帕，紧紧捏在拳头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云老爷“你可知道，丝帕这种东西，对于尚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是何等私密之物？不能随意沾染外男气息！”

云倾落（梗着脖子争辩）“可是，对于女儿来说，小羽并非外男！发乎情，止乎礼，这又何错之有？”

闻言，云老爷如遭当头棒喝，立时暴跳如雷，一张脸涨得通红，髯须都气得飞了起来。

云老爷（气得舌头打结）“你居然……居然还对他生了感情？他一个家仆之子，哪里配得上我云府的千金？”

云倾落（反驳）“小羽的母亲，好歹也是丞相府千金！如何配不上？”

云老爷（冷笑）“容笙？别丢人现眼了！她私定终身，未婚先孕，被娘家逐出家门，断绝来往十几年！”

云老爷冷笑一声，阴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鄙夷。

云老爷“我绝不会允许我的女儿，跟这样的人家缔结姻亲，引邻友嘲笑！”

云倾落（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可是，爹爹……”

云老爷（怒喝）“住嘴！徐管家，把小姐带走，禁足于府邸内，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家门半步！”

徐管家“遵命！老爷！”

云倾落（哭喊）“爹爹，不要啊！我的剑术还没学完呢！”

哭喊声渐渐远去，羽渡尘听在耳里，痛在心上。

他挣扎着想站起身来，肩膀却被几个壮丁牢牢按着，膝盖弯曲，跪立在地，完全直不起腰。

羽渡尘（徒劳地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住）“落落！落落！”

云老爷（怒从心起，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住口！你不配这么叫我的女儿！”

“啪——”

羽渡尘的左半边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双颊火辣辣地发痛，唇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

云老爷（目光微凝）“这是什么？”

恰在此时，云老爷突然注意到，羽渡尘的衣襟里，塞着一张红色卡纸，看起来十分眼熟。

他微微一愣，连忙伸出手，一把将卡纸抽了出来，抓在掌心里，仔细打量着。

云老爷“及笄礼的请柬？落落给你的吧！”

云老爷咬了咬后槽牙，冷如寒冰的眼眸中，忽然升腾起熊熊怒火，恨不得将羽渡尘千刀万剐。

“哗啦——”、“哗啦——”手下微微用力，精致的请柬，瞬间被他撕成碎片，狠狠砸在羽渡尘身上。

云老爷（怒喝）“你不配得到它！认清楚自己的身份，离我女儿远点！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恶狠狠地撂下最后一句话，余怒未消的云老爷，又重重踹了羽渡尘一脚，这才带着家奴们夺门而去。

羽渡尘惨叫一声，捂着肚子歪倒在地上，五官都痛得皱在了一起，眼眶红红的，泪水扑簌簌滑落。

容笙（小跑上前，将羽渡尘扶了起来）“阿尘，快起来！怎么样啊？哪里疼？”

晚间，容笙半跪在床前，用熟鸡蛋为羽渡尘热敷了肿起来的脸颊，又取来红花油，均匀地涂抹在腹部淤青处。

容笙（关切）“怎么样？好点儿了吗？”

羽渡尘（点了点头）“好多了！”

容笙（叹了口气）“别怪阿娘狠心，没为你求情！云老爷毕竟是主子，这件事儿，本来就是咱们不占理，让人家打几下出出气，默默受着就是了！”

羽渡尘（委屈）“阿娘，我从来没想过，要攀云府这根高枝！我只是……喜欢和落落一起玩儿！跟她在一起，我总是特别开心！”

容笙（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你对云小姐，并无男女之情？”

羽渡尘（懵懵懂懂，眨巴着眼睛问）“什么是男女之情？”

容笙（一时语塞，努力措辞）“就是……就是把她娶回家，跟她一起过日子，两个人还要生很多孩子！”

羽渡尘（似懂非懂）“就像阿爹和阿娘那样？”

容笙（点了点头，追问道）“对！阿尘，你和云小姐相处这么久，真的从来没这样想过？”

羽渡尘（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为什么要有那样的心思？”

容笙（试探）“你不喜欢她吗？”

羽渡尘（点了点头）“喜欢啊！”

容笙（被儿子绕糊涂了）“欸？怎么个喜欢法儿？”

羽渡尘托着腮，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启唇——

羽渡尘“我第一次见到落落的时候，就觉得她特别漂亮，很像书上所描述的——九天仙子下凡尘！脱俗逸世、摄人心魄，只要一出现，就是全场的焦点！”

羽渡尘“这样独树一帜的人间富贵花，谁会不喜欢呢？谁会不想多看几眼、多跟她相处一阵儿呢？”

这个答案，完全在容笙的意料之内，她轻轻点了点头，又追问道——

容笙“那么，你又为何要答应，教云小姐练剑呢？”

羽渡尘疑惑地歪了歪头，感到有些奇怪，娘亲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羽渡尘（老实回答）“因为……落落央求我的时候，那个崇拜的眼神，把我捧得有些飘飘然。”

羽渡尘（俏皮）“我就喜欢听别人夸我！既然有机会，能好好露上一手，就更应该珍惜才是！”

羽渡尘（眨眨眼）“再说了！仙女姐姐的请求，我怎么忍心拒绝呢？教她练练剑，也会让我有成就感！”

容笙听罢，仍是半信半疑，秉承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原则，又一次试探道——

容笙“只是这样吗？就没有……没有什么别的理由？”

羽渡尘（困惑）“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

容笙（循循善诱）“比如……因为你喜欢她，所以想要对她好？”

羽渡尘（摇了摇头）“没这么想过！”

容笙（敛下眸子）“最后一个问题——经过四个多月的相处，你觉得，云小姐是个怎样的人？”

话音未落，羽渡尘几乎没有犹疑，立刻接过了话头——

羽渡尘“落落的脾气和性格，都很对我胃口！我一直觉得，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羽渡尘（情绪低落）“不过……”

容笙“不过什么？”

羽渡尘“不过，我能感觉到，她跟咱们不一样！”

容笙（暗暗吃惊）“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羽渡尘“每次见到落落，她身上穿的衣服都不一样，头上戴的首饰也不一样，手上拿着的小玩意儿，也永远是当下最时兴的式样！”

羽渡尘“不像我们家，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衣柜里，永远只有粗布麻衣，穿旧了也舍不得扔；阿娘的首饰，也只有简简单单的三四样，远不如落落头上的精致；从小到大，从来没有闲钱，给我买玩具……”

羽渡尘“我总觉得，落落就像是话本子里写的那种……下凡游历的仙女，早晚有一天，要回到天上去的！”

羽渡尘长叹一声，微微低着头，用无比青涩、稚嫩的措辞，讲出了一番十分现实的话，语气中流露出深深的疲惫。

看到儿子这副单纯而清醒的模样，容笙震惊之余，反倒默默松了一口气。

——想想也是！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小男孩，懂什么叫“男欢女爱”呢？

既然情窍未开，他就断然不可能，对云倾落存有那个方面的旖旎心思！

外人眼中那些暧昧、逾矩的举动，在羽渡尘看来，也许……也许只是……孩童之间志趣相投的玩闹，非关风月！

又或者，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曾有过一丝丝心动。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这种单纯懵懂、美好青涩的孩提之情，对比起两心相许、干柴烈火的男欢女爱来，还是差得太远太远了！

容笙（麻烦的是，今天，云小姐顶撞老爷的那些话，口口声声家世、门第、般不般配……）

容笙（她似乎……似乎真的对阿尘，存有那种心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