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转世之谜（下）

席间，叶灵依意兴阑珊，心不在焉地小酌了几杯，便借故回房。

她插上门闩，确定四周没有人偷听后，便盘腿坐下，十指翻飞，以自己为圆心，在地面上结出一个复杂的法阵。

“刺啦——”她用匕首划破手腕，鲜血汩汩涌出，顺着手臂流到法阵上，凝成一道道繁复的符文。

叶灵依“晚辈叶灵依，依照古籍所著，以血开启饲灵阵，望先祖英灵，回应吾之召唤！”

话音未落，便见一缕白色精魄，从她眉心分离出来，缀在阵眼之上，化作一朵血色莲花。

紧接着，她体内的修为，就被一点点剥离出来，汇入阵眼之内，被传送至幽冥河畔，成了滋养红莲的花肥。

叶灵依（脸色越来越苍白，唇边却浮现出一丝微笑）“看来，师祖不排斥我的法力，真好！”

水镜上的画面，最终定格在叶灵依欣慰的笑容上。

楚月泠默默看着，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楚月泠“叶掌门她……居然在用自己的修为滋养红莲，以求强化封印？她是疯了吗？”

楚月泠“她刚承受了三十来万年的反噬，折损了一半寿元，身子尚未恢复，怎么能受得了呢？”

闻言，叶兰亭点了点头，无比认同楚月泠的话，却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痛惜。

叶兰亭“谁说不是呢？”

叶兰亭“但那个时候，她已经完全不顾惜身子了！只一心想着，既然接下了这个任务，就要尽力拖延时间，哪怕多争取一天，也是极好的！”

楚月泠“她这么努力，有成效吗？”

叶兰亭“很可惜，她失败了！”

叶兰亭“幽冥河畔的红莲，虽仍存有神性，但因为经年累月吸收魔煞，早已变得凶邪非常。”

叶兰亭“不出半个时辰，她就因为承受不住煞气侵体，再次遭到反噬，彻底晕死过去……”

随着叶兰亭的讲述，水镜之上，又缓缓浮现出，一幅全新的画面——

意识从黑暗的深渊中缓缓浮起，当叶灵依睁开眼睛，望向远处时，就看到司清玄、陈莹、鹿昭都守在自己床前。

陈莹（面露喜色）“师父，您醒啦！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鹿昭（嗔怒）“掌门，你也太不像话了！借口说精神不济，要回房休息，结果……居然在割腕自裁？”

鹿昭（脸色发白）“要不是……我来给你送醒酒汤的时候，正好发现你昏倒在地，手腕上血流如注，大家都不知道你出事了！”

鹿昭（又惊又怕）“掌门，您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就跟我说说！千万不要伤害自己啊！”

听着鹿昭喋喋不休的教训，叶灵依心下微暖，这才恍然发现，自己的手腕，早已被包扎过了。

她轻轻勾唇，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叶灵依“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睡了多久？”

鹿昭“已经三天了！”

叶灵依（大吃一惊）“三天？！糟了！我的任务……”

司清玄（打断）“从今天起，你不用去做任务了！先好好休息！”

叶灵依“那怎么行？我还没……”

陈莹（疑惑）“什么任务？必须这么急吗？”

叶灵依（一时语塞，深知不能说出真相，只得求助般看向司清玄）“……”

司清玄（会意，旋即开口）“我之前交代叶掌门，让她研究研究，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彻底消灭森罗？”

司清玄“真没想到，居然会弄成这样！倒是本尊思虑不周了。”

叶灵依（连连点头）“是啊！我之前割腕取血，是为了以血绘制伏魔阵，并非自裁。”

鹿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掌门，你也太胡来了！”

陈莹（附和）“师父，您往日才教训我不分轻重，怎的如今，自己也犯了糊涂？”

陈莹“既然有困难，就应该和大家一起商量，集思广益，共同解决问题才是！怎么能一个人胡闹呢？”

叶灵依（歉意地笑笑）“抱歉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司清玄“若无要事，你们就先出去吧，叶掌门伤得很重，我还要继续为她运功疗伤。”

陈莹“是！晚辈告退。”

说罢，陈莹便和鹿昭一道，退出了房间，离开前，还顺手关上了门。

门关上之后，司清玄转过头来，面上带了些怒意，压低声音，板着脸教训起叶灵依来。

司清玄“你不要命了？竟敢以身饲脸，就你这破败的身子骨，能经得起煞气侵体吗？”

司清玄“若非救治及时，你这会儿，只怕已经喝完孟婆汤了！”

叶灵依（急切）“我没有办法了！娲皇的修为已然耗尽，哪怕……哪怕是病急乱投医，也总得试上一试！”

叶灵依“如若不然，师祖的灵魂，马上就会……”

司清玄（打断）“她已经转世了！”

司清玄深深闭上眼，叹了口气。

司清玄“本尊此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消息。”

脑中一道惊雷落下，叶灵依当即傻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叶灵依（倒吸一口凉气）“什……什么？！”

司清玄“那丫头，已于今日辰时一刻，降生于芳菲境，她是御芳族现任芳主——楚曦的女儿，取名‘楚月泠’。”

叶灵依（拼命摇着头，泪水无声滚落）“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怎么会那么快？这是假消息吧？这一定是假消息吧？”

司清玄（背对着叶灵依，声音低沉，悲凉至极）“这是一个时辰前，凤皓飞鸽传书送来的消息，准确无误。”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千万年来，所有人付出的一切努力，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漫长的时光里，支撑着自己的唯一信念，乍然间，崩塌得一干二净，她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叶灵依（怔了怔，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我真没用！我真没用！”

忆及往昔，她眸光微闪，颓然地低下了头，不禁有些哽咽。

叶灵依“当年，以血统论尊卑的神界里，没人看得起我这样低微的莲花精，是花神殿下赏识我，将我收入百花宫，一步步教导、提携，才让我成为了梦姑的徒弟，顺利晋升上仙。”

叶灵依“如果没有师祖，就没有今日的我。很多年了，我一直想报答她的知遇之恩。”

叶灵依“可……不论是守护幻灵笛，还是保全她的神魂——两个任务，我都没有完成好！我对不起师祖！”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不禁湿润了，泪珠扑簌簌落下，溅湿了锦被。

心头悔恨交加，她愤愤地用手捶打着床沿，无比自责。

叶灵依（哽咽）“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司清玄“凤皓来信说，他已经用圣火咒印，封印了楚月泠体内的花神之力，这能在一定程度上，延缓她的觉醒，抑制舍灵咒发作。”

叶灵依“封印灵力？如此一来，楚家那丫头，只怕要当一辈子的废人了！”

司清玄“这是最后的办法！当一辈子的废人，总比丢了性命强！”

画面再度消散，水镜也逐渐隐没，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茫茫白雾。

叶兰亭“那一天，是庚辰年五月十三——夏至日！十五年了，我一直记得这个日子。”

叶兰亭“自此之后，叶灵依便日日生活在愧疚、悔恨之中，久而久之，就催生了我这个心魔——叶兰亭。”

楚月泠（震惊不已，表情都凝固了）“原来……原来……我根本就没有生病！是师尊封印了我的力量！哈哈哈……”

楚月泠低低地笑出声来，热泪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

从小到大，她都很厌恶那个……羸弱的自己。

同龄人的嘲笑、御芳族的覆灭、栖梧宫弟子最初的排挤，都令她早早便看明白了——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有机会扭转命运，守护自己珍视的一切；才能在这个拜高踩低的世界里，拥有立足之地。

为此，在加入栖梧宫后，你日夜勤学苦练，认真完成每一个任务，分秒必争地提升自己。

终于，在两年后的招生考核中，用实力证明了自己，洗刷了外界的质疑，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赢得了人们的尊重，听到了他们的鼓掌喝彩！

——那个瞬间，是她十五年来，最开心、最难忘的时刻！

她一直以为，娘亲若泉下有知，定会心怀安慰；族人们若在天有灵，也会感到骄傲。

可如今，真相的揭露，却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令她在震惊、迷惘之余，又感到无比讽刺。

楚月泠“怪不得！当初，我吵着要习武，陌姑姑和灵母，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们早就知道了吧？”

楚月泠“原来，我竭尽全力想要追求的强大，竟然是……是你们一开始，就拼命遏制的？那我这么多年的信仰和坚持，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楚月泠“从一开始，你们就都在算计我！到头来，我的前半生，就是活在一个骗局里！”

楚月泠“哈哈哈……十五年来，我一直都被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几个人耍得团团转！我的人生，就像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